且說曹操獨自回了後宅,手指掐訣,照着玻璃鏡細細地把臉上傷痕一一抹除。他坐在鏡前,面色陰晴不定,眉頭緊皺,顯然還是思索方才之事。
作為酆都成名已久的鬼神,曹操實力可算是陰間翹楚,加之身懷多種法寶及神獸庇佑,怕是天庭尋常仙人亦不及他。但今早身體被操控,無論如何也掙紮不得,換句話說他在其中不過是個看客,眼睜睜瞧着自己身體去做他事。
卞歸捧着傷藥,見曹操已經把自己收拾一邊,便把東西放回櫃子裡封存起來。随後坐在曹操身旁,把人的頭放到自己腿上,溫柔的替他揉撚額頭。
“曹郎,你自打早上醒後便不對勁,要不要替你尋個郎中來瞧瞧?”
曹操把卞歸的手從額頭上拿下來,捂住自己的臉,半響不語,腦海裡卻想的事晚宴之事。卞歸也不知等了多久,方聽到曹操悠悠開口:“隻是累着了,不必去尋郎中。”他緊緊握住妻子雙手,“有些事我還沒想通,今晚或許會有個答案。”
卞歸仍是不放心,想要開口再說幾句。見曹操仰臉瞧着她,二人四目相對。
“我沒事,真的。”
卞歸忽的掉下淚來。
曹操慌了神,忙起身去哄。卞歸也不理,撥開曹操的手,拿了手帕擦淚,“多少年了你還是這樣,遇到什麼事都還自己頂着,難道我們這麼多年的追随還不夠讓你相信嗎?”
曹操知道自己傷着她的心了,隻是用手指抹去眼角淚痕,想要辯解,卻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并非不相信你們……”曹操打個唉聲,“我現在的确還沒個頭緒,需要點時間理理。放心吧,我們既已相守千年,我又怎會懷疑你們呢。”
“好了,莫要哭了。我好不容易歇歇,倒不如換身衣裳,同我去街上逛逛。買些吃食回來,在家吃了。我晚上還要去始皇那裡赴宴,陪不了你們了。”
卞歸點點頭,止住哭聲,轉過身子從懷裡掏出手帕悄悄抹掉淚水,又從衣櫃裡拿了兩件新作的衣服。
曹操看見衣服,不由得笑出聲來。兩件衣服一黑一白,穿上去好似黑白無常外出巡遊,怕不是要吓倒一片鬼魂。
“什麼時候咱們也成黑白無常了?”
卞歸笑着啐了口,“淨是瞎說,堂堂北陰太傅還沒淪落到和黑白無常一個地位。”
街上人來人往,好似人間熱鬧集市。街邊小販不停喲呵,朝着往來人群誇耀自己的貨物。打西方冥界來的商人把東西亮出來,惹得旁人紛紛去看。偶有富貴人家的馬車從石闆路上停下,衆人便知不知道是哪家的商販要發大财了。不過貨物來來往往無非是那麼幾樣,即使有新鮮物什出現,看久了也稀疏平常,恐怕能勾動這群老鬼的隻有吃食。
曹操自然是好吃的,想當年他曾寫過《四時食制》,各種能吃的東西長相如何、該怎麼吃,他都完完整整的寫了下來。但自打有人和他說書在宋朝時幾近失傳,還是免不得有些唏噓。不過到底是他,歎息了幾句也就放下了,隻是在碰倒人間有新東西出現時還是忍不住寫下來,同之前的手稿放在一起。再加上一直被增增補補的《孟德新書》,居然得專門騰出個房間放手稿。
“太傅大人!”
旁邊高樓上探出個人影來,喊了一嗓子便匆匆下樓來到二人面前。
“見過大人、夫人。”來者先行了個禮,“方才多有冒犯,還望您二位大人不記小人過。”
曹操眼神一瞥,開口笑道:“小一免禮。說起來近日公務纏身,倒是許久未到你這來了。這麼急着把我們叫住,莫非這些日子裡你得了什麼好東西?”
小一滿臉堆笑,“這是自然,我若沒得好東西,也不敢叫住您二位。三日前我這新收了條黑水魚,就等您過來呢。也巧着昨日看見了大公子他們,我一打聽才知道您好些日子沒回去了。本想着做好了明日給您送去,誰料得正好碰見您了。”
“黑水魚?”曹操一喜,此魚滋陰補魂,對于鬼魂是大補之物,且它肉多刺少,炖湯更是鮮美。他愛吃得緊,但捕撈起來太過費勁,隻得偶爾飽飽口福。
“今日孤有要事,怕是在你這吃不上一口黑水魚湯了。待會你把魚送去府上,賬記在泰山司馬府上。”
“明白嘞,您二位逛好。”小一點頭哈腰,把二人送走。轉頭叫來小厮,吩咐他們把魚送到曹操府上。
走了段路,再沒瞧着什麼合眼東西,二人索性慢慢悠悠往回走。
“曹郎,等子廉看見憑空多了筆賬,怕不是明日就要打上門來了。”
曹操哈哈大笑,“可是子廉自己說他的錢任我開銷,想怪也怪不到我頭上來。”
“說來時辰離着也近,你我先回去歇歇,等着惡來仲康他們來接。”
方過申時,典韋和許褚便在府外候着了。太尉府離着銅雀苑頗遠,哪怕是開車也需小半個時辰。
許褚把車門打開,等着曹操進去後自己再向周圍看了圈,确認沒有刺客方才放心貼着曹操身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