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怎麼會像如今這般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裡?
甚至還要和他談條件?!
本就泛白的臉色更透明了幾分,葵幽下意識地抓緊了脖子上的長命鎖,仔細地再三觀察,依舊沒有發現一點不同。
炎翎做了打碎安靜氣氛的那個人,“趁着府君令還沒來,我們來談談條件吧。”
雖然内心有些吃驚,但葵幽的吃驚卻沒顯現在表情上。
葵幽點點頭,暗自提起萬分警惕,不敢小瞧了眼前的赤瞳少年。
比起葵幽的小心謹慎,炎翎就顯得有些随意。
炎翎盤腿坐了下來,拱手表示歉意:“不好意思,站久了有點累,我就坐着談吧。”
葵幽曾經在古時的華夏流浪過一段時間,因而明白華夏以禮相待的道理。他學着炎翎的樣子,也盤腿坐在了地上。
擔心外面的鹿溶撐不了多久,炎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獅子大開口:“長話短說,我的條件是要寒幽鲸身上最大的那一塊萬年寒冰結晶。”
葵幽本來垂着肩,做出一副誠心講和的模樣,聽了炎翎的話,驚得一下挺起胸膛,轉頭回望向身形龐大的寒幽鲸。
葵幽略過寒幽鲸的雙眼,最後目光落在那塊最大的,堪比珠峰般的萬年寒冰結晶之上。
寒冰結晶本身并不是多稀有的資源,但萬年的寒冰結晶,特别是寒幽鲸身上的萬年天然寒冰結晶,那就是百年的金殼寒蟬,千年的冥靈木,萬年的椿木。
不要說千金,即便是萬金,賠上整個國庫也難以求到寒幽鲸身上的萬年天然寒冰結晶。
葵幽和寒幽鲸對視一眼,轉回頭,一雙灰眼裡透出冷光,冷靜鎮定道:“口氣不小,隻怕,你吞不下。”
“吞不吞的下,那不是閣下需要考慮的事情。閣下該考慮的是,給,還是不給。”炎翎雙手搭在膝頭,神情認真而不緊繃,說出的話卻一針見血。
葵幽抓長命鎖的手抓得更緊,小心試探道:“我若是不給呢?”
炎翎回頭望了一眼聞景和,指指葵幽,苦澀一笑。
聞景和撇撇嘴,聳聳肩攤開雙手,表示無奈。
接着,兩個人就開始胡亂比劃。
東方淵左看一眼聞景和,右瞟一眼炎翎,看兩個人在他面前互相打着亂七八糟的暗語,大腦有些發懵。
葵幽看着兩人當着自己的面比比劃劃,灰色的眼悄悄晦暗了幾分,長命鎖上的那隻手暗暗松開了。
經過一番暗語交流,炎翎垂頭歎了一口氣,思忖片刻,臉上換了有些發僵的微笑,“我不是說了,府君令還沒下來。閣下的刑罰還未定之前,還是有機會被判成死刑的。”
聞景和站在炎翎身後,抱臂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
葵幽連忙收回偷偷伸出的那隻手,再沒了小動作,深吸一口氣,做回乖順的樣子,“好,可以給,但不能,是一整塊。”
作為全程看懂兩個人在雞同鴨講的唯一第三者,東方淵見到葵幽的反應,心裡默念幾遍清心經,不露痕迹地壓下了笑意。
炎翎低頭沉思幾秒,擡頭一臉堅定地講:“我的條件不變。”
瘋子!瘋子啊!
果然,和■■那個瘋子能玩到一起的都不是什麼正常的家夥。
“恕我直言,閣下這簡直是攔路劫道的強盜行為!”葵幽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但華夏語卻突然說得異常流利。
炎翎面無表情地反問:“我們是強盜行為?那過去你們吞食折磨人類的時候,又有沒有想過,對于人類來說,你們就是突然天降的無妄之災呢?”
不知道為什麼,葵幽突然眉頭緊鎖,捂住耳朵尖叫:“你閉嘴!”
炎翎吓得往後仰了一下,膝頭的手迅速移去小腿附近。
“啊,是寒幽吧。”
聞景和歪頭看向葵幽身後那條龐大身軀的寒幽鲸,抱臂輕松地笑笑,“難為祂了,一直忍到現在。”
寒幽鲸掙紮着發出一聲深沉的鲸鳴。
比起之前那聲鲸鳴,這次鲸鳴的聲波帶着更大的攻擊性和更強的侵略性。當然,在這純白領域裡,再強大的攻擊性和侵略性都會被層層削弱,直至對主人一方造不成任何傷害。
葵幽還在自顧自地尖叫,和腦袋裡的聲音争吵:
“閉嘴閉嘴閉嘴!不相信我的話,讓他們取走寒冰結晶不是更好嗎?!”
“如果不是你一時沖動,我怎麼會需要在這裡和人談判?!”
“難道我就……”
東方淵捂着耳朵,打斷了葵幽的尖叫,高聲問遠處擱淺的寒幽鲸:“既然不想當案闆上的魚肉,那為什麼不自己來談,而要托别人來呢?”
見葵幽暫時沒有進攻意圖,炎翎擡手捂住了耳朵,隐約聽見東方淵的追問,點點頭表示同意。
寒幽鲸發出了在純白領域的第三聲鲸鳴,這次的鲸鳴和以往都不同,沒有攻擊性,聲音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閉嘴!”
聞景和聽寒幽那個爛借口聽得心煩,額角青筋突起,高聲斥道:“你小子不會化成人形還占上理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你身上的寒冰結晶都知道增大,你小子不會化人形還不會學啊?!少用這爛借口糊弄我!”
……
祂轉動一雙巨大的灰眼,調動所有的視線全盯向三人中沒捂耳朵的聞景和。
面對祂可怖的威視,本該出現理智崩潰的人類,卻抱臂和祂輕松對視,沒有一點要跪倒在地胡言亂語的迹象。
甚至,祂對對方的注視隐約感到恐懼。
恐懼,陌生的人類情緒。
祂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也會有。
祂更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眼前的人類能夠毫無敬畏地對自己直呼名字,甚至表現得如此熟悉,恍若洞悉一切。
難道真的像死骷海大司祭講得那樣,人類已經掌握了可以完全掌控祂們的方法嗎?
祂難得的全身戰栗了一下。
……
見寒幽鲸沒了動靜,聞景和怒極反笑道:“一動不動是王八。幹嘛?你一條寒幽鲸願意裝王八啊?”
東方淵第一次聽見聞景和用惡劣的嘲弄語氣去罵什麼,眨眨眼,重新打量了身側人一番,眼裡爆發出一陣異彩。
原來聞景和也是會生氣的,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麼軟弱可欺。東方淵默默在心裡記下這一點。
“葵幽,你這個哥别要了。”聞景和指了指寒幽,笑得眯着眼瞧葵幽,“擱淺到現在了,連純白領域的規則都還沒想起來。”
抓住氣口,東方淵捧起自己的好奇心,笑得湊到聞景和耳邊問:“純白領域的規則是什麼?”
“任何人事物在這裡都可以化成人形,也會現出原形,”聞景和打在耳邊的溫熱熏得愣了一下,轉頭攏手,湊到東方淵耳邊講解,在講到現原形時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隻要對方想的話。當然了,我也可以強制對方顯出原形。不過,我很少那麼做啦。”
聽完後,東方淵心不在焉地跟着補了幾句:“是因為根本用不着嘛?直接在外邊就暴力祓除了,根本不會拖到領域裡來解決。”
“嗯呐。”聞景和猛點頭,嘴角和眼梢都翹起來,一副心情暢快的笑模樣。
兩個人聲音不小也不大,足夠讓在場的都能聽清楚。
葵幽格外幽深地瞧了東方淵一眼,又看一眼聞景和,心事重重地垂下頭,叫人看不清他的臉。
接着,一直擱淺在遠處的寒幽鲸終于晃了晃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