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讓雙眼裡的每一滴水,流經眼部的每一滴血,構成眼睛的每一個細胞都灼燒殆盡一樣。
聞景和死死咬着牙關,不讓痛苦的聲音随着喘息逸出自己的喉嚨。他靠在護欄上,身體發着顫,擡起發抖的手,摸索着關掉了微型耳機。
這下,白發又要長出一縷了。聞景和自嘲地笑笑。
東方淵注意到聞景和有些不對勁,但礙于要給人群指示疏散方向,一時脫不開身,也隻能多分些注意力給他。
過了兩分鐘,心髒的痛楚漸漸淡下去,眼裡的灼燒感漸漸褪去。
聞景和長長舒出一口氣,倚着護欄笑了出來。
提着一個麻袋的黑藍異瞳少年憑空冒出來,降落在護欄上,蹲下身,随手抛了一個藥瓶給權暻希,率先開了口:“止痛藥,追殺混蛋路過。”
怕聞景和不信似的,黑藍異瞳少年還晃了晃自己手裡的麻袋。
“啊,謝了,”聞景和餘光瞥到東方淵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已經改變方向走過來,連忙拍拍異瞳少年,催促道,“趕緊走吧,再晚就走不了了。”
“啧,”異瞳少年遙望一眼朝這邊來的東方淵,意識到當下确實不是叙舊的好時候,言簡意赅地又吐了兩字,“惜命。”
聽完,聞景和愣了一下神,再回神時,異瞳少年早走了,隻留下了一臉正直仔細打量藥瓶的東方淵。
見聞景和回過神來,東方淵遞給他一個白色藥瓶,擔憂地木着臉講:“深淵的藥一般都挺甜的,新品,嘗嘗看。”
深淵自己有制藥廠就是好啊,可以一直換新,還可以可以人手一瓶。
聞景和接過白藥瓶,看了一眼此刻到了東方淵手裡,自己還沒來得及捂熱的那個藥瓶,當即擰開手裡的白藥瓶,倒出兩粒,扔進了自己嘴裡。
見聞景和還有點舍不得似的,東方淵苦口婆心地叮囑:“别亂吃别人給的藥。”
和叮囑小孩别随便給陌生人開門似的。
聞景和被自己的想法逗得想笑,但最後還是憋住,隻咳嗽了兩聲。
随之而來的是,剛提起喇叭的東方淵又放下了喇叭,向他伸出手,說:“把手給我。”
現在把手給東方淵?
開玩笑呢?!
自己的形象還要不要了?!
聞景和連連擺手,讪笑道:“不用不用,我就是剛剛吃藥吃得太急了。”
東方淵深深看聞景和一眼,轉頭去盯人群的疏散情況。他沒接話也沒收回手,手就一直那麼伸着,掌心完全攤開在聞景和面前。
在聞景和面前,東方淵的掌紋展露得一清二楚,毫無遮掩。
東方淵沒有一點要收回手的意思,大有一種“你不把手給我我就不收回來”的架勢。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人有點小固執呢?
聞景和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認命地把右手放進了東方淵右手裡。
東方淵回握住聞景和放進來的手,沒回頭也沒搭脈,隻是默默把靈力輸進聞景和的身體裡。
感覺到溫暖的靈力注入自己身體的一瞬,聞景和想要掙脫東方淵的手,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就放任溫暖的靈力注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聞景和緊盯着百米高的水幕,為水幕如何固定一段時間愁得皺眉。同時,東方淵感受着靈力探知到的聞景和的身體情況,也愁得皺眉。
水幕如何固定,找誰固定,以及祓除結束後又如何收場,都是令聞景和撓頭的燃眉之急。
注入的靈力全被吞掉了,以緻于聞景和的身體情況完全探不出來,惹得東方淵懷疑這家夥身體裡藏着頑疴舊疾。
鲛人一族天生可以控制水浪,或許可以讓鹿溶試一試。
掏出手機,聞景和點開頭戴式耳機的聯系程序,開始聯系鹿溶。
但聯系上之後,聞景和又有點反悔了。
且不說鹿溶帶着手枷能不能使用靈力,就單說鹿溶還在恢複期就喊人幹活,這事兒聞景和怎麼都感覺……太強人所難了。
但聯系都聯系上了,幹脆教人把小木盒送去基金會好了。
頭戴式耳機畢竟是一個晚上的速成品,技術和程序都還不夠成熟,同時又受到聞景和領域的影響,所以靈子信号時斷時續。
聞景和把話重複了很多遍,也隻能保證鹿溶可以聽到絕大部分。至于鹿溶聽沒聽懂話,就靠他自己悟了。
關掉聯系程序,聞景和在臨淵APP上給護送任務挂了紅色感歎号緊急标志,又給東哥發了條語音消息報告情況,就收起了手機。
打開微型耳機,聞景和試着從東方淵手裡抽出自己的手,惹得東方淵回頭。
聞景和指了指百米高的水幕,“得進去了,不進去的話,水幕撐不住多久的。”
“哦。”
回答得輕描淡寫,東方淵瞥了一眼兩個人牽着的手,松開了聞景和的手,又捉住了他的手腕。
這個操作真是看得聞景和目瞪口呆,欲言又止。
不是,你哦什麼哦?手給我撒開啊?
東方淵沒覺得這有什麼,繼續轉回頭盯着人群疏散。
瞧着大部分人已經離開了這裡,東方淵在手上凝出一團金光,沒回頭随手打向了水幕。
那團金光轉着彎兒沖向了水幕,沒一點偏斜。
聞景和默默給東方淵送出一個贊,一轉頭就瞧見炎翎倚在護欄旁,瞪圓了一雙赤瞳,望着東方淵。
顯然,這孩子也是被東方淵剛剛的一手操作驚到了。
聞景和朝炎翎招招手,笑得特别欠,好像剛才那通操作是他做出來的一樣。
炎翎不明白聞景和為什麼突然笑着和自己打招呼,隻是覺得對方和自己打了招呼,自己也應該和對方打招呼。于是,炎翎模仿着聞景和的樣子,笑着和對方打了招呼。
之後,兩個人之間恢複了安靜。
聞景和是因為看到炎翎模仿出來的笑,想想就覺得有點尴尬,炎翎是因為轉過頭,在仔細找水幕中寒幽鲸的下落,卻一直沒有找到。
還是東方淵打破了這一絲嘈雜中的安靜,“炎翎,能請你在這裡幫忙維持一下水幕嗎?”
炎翎低下頭沉默着,眉頭微微蹙着,神色很是糾結。他擡頭仰望一眼百米高的聳立水幕,又轉身瞧一眼周圍匆忙逃離的人們臉上的迷茫。
經過一番考量和腦内辯論,最後,炎翎還是重重點頭,應下了東方淵的請求。
“嗯,我再等等鹿溶。”
“好。”
東方淵松開抓住聞景和手腕的手,神色嚴肅,仔細叮囑:“十分鐘之後,我剛才打進去的緊固陣會潰散。到時間之後,如果我們兩個沒出來,水幕就要交給你們處理了。”
聞景和想到什麼,關掉手裡的喇叭,放進東方淵手裡,走過去拍了拍炎翎的肩,面上露出一點哀色,“寒幽鲸的話,就交給我。一定教祂再不複生。”
“嗯,平安歸來。”炎翎點頭,幾個字說得格外沉。
話畢,聞景和在水幕上重新打開領域的入口,迫不及待地踩上護欄,躍了進去。
見聞景和這副急切模樣,東方淵把兩隻喇叭綁在護欄上,朝炎翎一颔首,就也緊跟着躍了進去。
待東方淵躍入之後,入口倏然合上。
獨留下炎翎站在護欄旁望着水幕,等待鹿溶到來。
在嘈雜中,炎翎和他旁邊不停喊的兩隻喇叭形成了一道奇異的風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