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讓我們把世界的時鐘倒撥回十分鐘之前。
人們常說，動物要比人類更容易感知到潛藏危險。
所以，當白天鵝引吭高歌的時候，周圍人們争相舉起手機拍攝，聞景和卻散出靈力，探向塞涅河底。
還沒等散出去的靈力探到什麼，耳朵就先告訴他，平靜的河面之下有一個龐然大物正在快速移動。
聞景和拍了拍抱着自己的東方淵，在東方淵擡頭遞過來一個詢問眼神時講：“哥，先松開我吧，接下來我們可能要迎接一個從海裡來的……”
聞景和話還沒說完，就被塞涅河上傳來的激浪聲打斷了。
百米高的水浪在一瞬一躍而起，幾乎要沖上雲霄。若它打下來，塞涅河畔的所有人甚至是樓房，恐怕都不能幸免。
隻有親眼目睹過的人才能懂那種恐怖的感覺，就好像你養了很多年的一株花突然某天長出獠牙，口吐人言，講要吃掉你，連骨頭都不吐出來的那種。
圍在塞涅河畔觀賞白天鵝的所有人在那一瞬間都靜止了。
如果有機靈的攝影師當時拍下這一幕的話，那麼那張照片上将可以看到有兩個小夥子緊緊抱在一起，有一對小情侶在街角悄悄接吻，有一對老夫婦正躺在搖椅上曬太陽，而餘下的人都是一樣的表情，一樣的瞠目結舌。
真的有這張照片的話，觀賞它的不知情人士或後來者大概會以為是某出喜劇的一幕。畢竟，它看上去實在是像極了某一出荒誕派的喜劇。
“大家夥了。”東方淵緩緩從聞景和的懷抱中退出，笑着補全聞景和沒來得及說完的話。
聞景和都能聽見河底有個大家夥趕了過來，能夠操控雲雨的東方淵又怎麼可能無從知曉。
确實是個大家夥。
聞景和側頭望向百米高的水幕，水幕之中藏着一條龐大的舊日海獸。
黑眸裡隐隐透出月白色的光，在聞景和眼裡，水幕一層一層被撥開，那條舊日海獸的真面目逐漸露出來。
黑白相間的皮膚上裹覆着藍色的巨大寒冰結晶體，寒冰結晶體下藏着透明觸手。透明觸手漫無目的地向四周漫伸，像極了現代海洋裡随水流晃動的海葵，瞧上去柔軟而無害。
那隻舊日海獸整體呈優美的流線型，背上過于突出的巨大寒冰結晶體則破壞了這種優美與和諧的美感，彰顯着祂的破壞性不可忽視。
祂努力轉動着灰色的眼，試圖找到死骷海大司祭口中的狂妄人類小子，卻因身體過于龐大而難以迅速地鎖定目标。
“是寒幽鲸！”聞景和迅速反應過來，整個人都緊繃起來，“查拉蘇那個混蛋，真的是喚醒了個大麻煩啊！”
此前，東方淵并沒有從理論課本上見過這種舊日海獸，但單從視覺上也能明白這是個多大的麻煩。
周圍的樓層可以被祂一尾巴拍飛，東方淵完全相信這一點。
先疏散人群！
兩個人對視一眼，迅速後退兩步。
聞景和打了個響指，一隻手上出現兩隻黑色微型耳機，分别戴在東方淵和自己的耳朵上。又從工具箱裡隔空取出兩隻廣播用的喇叭，遞給了東方淵一隻。
“你知道應該怎麼做吧？”聞景和手上拍拍喇叭，黑眸詢問着東方淵。
東方淵木着一張臉，沉重地點點頭。
在人群徹底慌亂之前，建立起應急秩序。是臨淵人應急理論課的第一課。
作為理論課全S通過的優秀畢業生，東方淵當然清楚。
靜止了一瞬的人群中開始爆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
東方淵拍拍喇叭，打開開關，喊出了在混亂中建立應急秩序的第一句話：
“請盡量保持冷靜，不要驚慌！”
聞景和又拍了拍喇叭，遲遲沒有打開開關。
東方淵隻好繼續說下去：“我是蘭格尼治水利觀測局的尼根教授，目前觀測到塞涅河水首次發生可觀測的大規模漲潮，河水漲潮是正常現象！但因為是首次發生可觀測的大規模漲潮，有一些危險。所以，接下來，請大家按照指示離開！”
人群逐漸安靜下來，逐漸望向給自己施了障眼法的東方淵。哦不，現在是散發權威學者氣質的尼根教授。
“接下來，請大家有序撤離塞涅河畔！去往本市地勢最高的GENTLY酒店，政府在那裡已經準備好了甜品在等待各位！”
“在撤離過程中，請保持一定距離，不要擁擠，避免發生踩踏事件！”
聞景和望了一眼講得頭頭是道的東方淵，感到一種難言的不可思議。
就編啊，硬編啊？！
其實，還有更簡單高效粗暴的辦法。但東方淵顯然是不太喜歡那種做法。
猜到東方淵的想法之後，聞景和隻好在旁邊舉着喇叭附和道：“是的，我們将對塞涅河此次大規模漲潮進行測量！現在請所有人跑起來！請快點離開這裡！”
……
祂不在意一群渺小蝼蟻的聚集，因此隻對那一小團黑色緩緩掃了一眼，便放了過去。
灰色的眼已經轉過去了，祂卻恍然大悟般感覺到了冷漠的、無形的、藏在人群中的注視。
那是和沉睡最久的舊日邪神可以相媲美的，僞裝得極好的，極具壓迫感的注視。
渺小的人類當中竟然也有這樣堪比古神的存在！
祂緩緩轉動灰色的眼，試着重新把目光投向那一小團黑色之中。
可那群渺小的人類又變成了逃竄的條狀，看起來更像是海洋中洄遊的沙丁魚群。
再尋找那注視目光的主人變得艱難起來，祂難得地生出煩躁的情緒。
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
這具龐大的身體總是會帶來一些令人心煩的問題。
腦海裡響起另一個幸災樂禍的年輕聲音，祂更加煩躁了。
祂吞下一口水，又通過噴水口噴出一口水。這樣做完之後，祂心中的煩躁安定了下來。
祂感到快意在體内沖撞，在身體内靈活地流轉。
……
可塞涅河畔的人們差點就遭了殃了。
逃命的人們隻能看到水幕中噴出了更高的水浪，搖搖晃晃，就要變成洪水傾倒下來，沖洗大地。
于是，尖叫聲又要再次登台助興，可憐的人們又要亂做一團。
在那之前，聞景和要将慌亂的火星掐滅，以防止事态惡化，對着喇叭大喊：
“請繼續保持有序撤離！請注意保持禮貌和美德！”
“潮水是穩定的，不會傾瀉下來。”
笃定的喊聲再次教人們安靜下來，保持着一點正常的現代秩序。
聞景和按下喇叭上的錄音鍵，把剛才的話錄進喇叭裡，按下循環播放之後，遞到還在指揮方向的東方淵手裡，一個閃身就到了塞涅河畔的護欄前。
在手中凝出一小團藍色的靈力，聞景和開始朝着百米水幕裡的寒幽鲸揮手。
寒幽鲸緩慢而笨拙地轉動灰色的眼珠，将目光投向主動暴露自己的渺小人類。
見寒幽鲸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聞景和閉上了眼睛，睜開眼的一刹，純白的光芒自海洋藍的眸子裡飄逸出去。
寒幽鲸背上洋洋灑灑下起了雪，雪在寒幽鲸身上逐漸堆積，很快就覆住了那些努力揮舞反抗的透明觸手，漸漸形成了領域的印紋。最後，那些雪浮到水幕中，迅速連接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白色蝸房，将寒幽鲸一整個包裹了進去。
親眼看着寒幽鲸被包裹進自己的純白領域，确認祂暫時逃不出來後，聞景和這才得了喘息的機會。
閉上眼睛，聞景和一手扶着河畔的護欄，一手捂住心口，張開嘴巴，拼命地吸氣呼氣，像一尾離開海洋登上陸地的魚。
雙眼痛得像被硬掰着眼皮灌進了烈性辣椒水一樣，從内到外，全在經受火灼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