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許清禾清楚,眼前這人正是仇人之妻。
她從前可以為了衛澈對其恭敬有加,可如今卻不願意了。
就當是大病之後的性情大變吧。
她将手從對方的手心裡抽回:“我身子尚未好全,已經有些乏累。”
面對兒媳如此無禮的逐客令,趙娩眉心微皺,想要開口訓誡,卻首先被兒子攔下。
許清禾望着衛澈将人好聲好氣地送出門外,她揉了揉額角,将衆人遣散後問南枝道:“她們母女二人呢?”
她問的是槿瑤與衛芸。
仆從皆被遣散,院中清淨,主仆二人将聲音壓低,既能讓對方聽得清楚,又不會傳出内室。
南枝低聲回道:“郡主放心,仍被好生看管在别院,沒驚動任何人。”
但畢竟府裡先丢了一位姑娘,又丢了一位姨娘,還是位身為南弋國奸細的姨娘,衛逸群定然不會将此事輕易揭過去。
如果讓他發覺自己在槿瑤消失的那日出過城,便難免不會打草驚蛇。
“——我那日是如何回府的?”
她隻記得那日她在雪中遇到衛澈,一番質問後氣血上湧,沒過多久便失去了意識。
再度清醒過來時已是現在。
衛澈之所以會在那時候出現,想必也是早就一直在派人暗中盯着槿瑤,在察覺她形迹有疑時便一路跟随。
郡主的喉嚨略有些嘶啞,南枝便去倒了杯溫水。
“是世子帶郡主回來的,隻說是帶郡主出去賞雪,半路郡主受了寒才隻好回來。郡主,你當時可吓壞我了,從小到大,我還從沒見過你病得這般嚴重。”
許清禾想的卻是,既然有衛澈替她作證,衛逸群短時間内應當就不會将槿瑤與衛芸的失蹤與自己聯系起來。
她松了一口氣:“将那對母女好生看管,不必苛待。”
“對了,還有阿月,她怎麼樣,傷得可重?”
那日槿瑤看到的被綁在椅子上的人并非衛芸,而是許清禾以重金做酬請來的一個小乞丐,名喚阿月。
槿瑤找尋女兒已久,已經瀕臨崩潰,在看到與女兒衣着相同、身量相似的小姑娘時便不曾多做懷疑,慌神之際隻求她别受傷害。
這才讓許清禾有機會偷梁換柱。
南枝回道:“不重。按照郡主的吩咐,讓阿月提前綁了豬血包在身上,再加上冬日衣裳厚,隻刺破了皮而已。她收了銀兩又被準許在那鎮子上安家,可高興着呢。”
許清禾點頭:“那就好,派人暗中護着些。”
孤女無依,此間苦楚她最是清楚。
許是知道自己不願見他,又或者他當真在忙,半個時辰後衛澈才重新出現在她面前,手裡還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湯藥。
許清禾聞着那直讓人頭腦發昏的苦味,下意識蹙了蹙眉心。
跟方才趙娩說得一般,衛澈先自己嘗了一口湯藥,确定沒有太燙後才又要喂她喝。
她将那湯匙盯了片刻,索性直接端過碗來,一口将藥飲盡。
苦味立即蔓延舌尖,順着喉管一路往下,幾乎要将才剛入肚的藥汁都給引出來。
許清禾死死咬着牙,避開衛澈立即送來的香甜糕點,撐了幾息才将嘔意完全鎮壓。
“衛澈,我們和離吧。”
她用十分平靜的語氣這般說道,就好似在說“我們今日吃魚吧”那般平常。
可卻在衛澈心中激起千層浪。
他一言不發,手上緊緊攥着糕點,甜膩碎末落滿指間。
他開口想要拒絕,才張了嘴,便聽到面前的姑娘率先補充道:
“你知道我是為了什麼。”
他微怔,繼而苦笑。
是啊,他怎麼會不知道原因呢。
他應該答應的,應該放她離開,而非與自己一般被困在這裡。
可他不會答應。
絕不會。
提及夫妻二人的私密話題,南枝連忙收好藥碗并垂首離開,但最後卻也隻是退至門口守着,确保周圍無人藏匿偷聽。
屋内,衛澈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邊。
周遭一時靜谧,唯有細小塵埃在空中緩緩浮動,許清禾靜靜靠着身後靠枕,忽地想起她才嫁入輔國公府的時候。
那時候她因服下花生而大病一場,醒來後也是這樣靠在這裡。
而他呢?
他當時也就像如今一樣,沉着臉坐在那裡。
“我不會同意和離。”
“絕對不會。”
他将手上的糕點碎屑抖落在地,轉而用另一隻幹淨的手托住她越發瘦削的下颌,望向她的眼睛如同藏了能吞噬一切的深淵。
他忽然像是變了一個人。
“清禾,你知道過去那五年我是怎麼過的麼?”
“我每年都無比期盼能尋到機會回到京都,這樣就能遠遠地看上你一眼。可同時,我又懼怕這樣的時刻。”
“我害怕看到你對着另外一個男人言笑晏晏,對他關懷備至,對他用情至深。”
“更害怕在哪次回京時,聽到的便是你與另一個男人的喜訊。”
“清禾,你本就該是我的妻。”
“無論我是誰,你都該是我的妻。”
他忽然傾身,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壓了下來,高大的黑影立即将她籠罩得嚴嚴實實。
下一瞬,溫熱的唇便覆上了許清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