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禾進了茶樓的雅間時才知道,原來被那位“姜先生”邀請前來的并非隻有她,攏共得有六七人之多。
諸人所穿大多都是粗布麻衣,顯然是前來求一份生計的普通百姓。
好在許清禾今日也換上了一套普通衣裙,隻是她為掩身份,帏帽之下還覆了一層面紗,倒是引來了衆人打量的視線。
她看了眼身邊跟着的林曉,後者便從善如流回道:“我們姐妹二人自生下時臉上便帶了胎記,不得已隻能以輕紗遮面,且姐姐幼時還生了一場大病,口中無法言語,當真是可憐極了,唉。”
說罷又長長歎了一口氣,怅然至極。
許清禾掩下唇角笑意,做悲傷狀将自己的“妹妹”半攬在懷裡,輕撫她的後背安慰。
林曉與她跟南枝不同,她們二人不是生在王府便是長在皇宮,在這樣的場面中自然比不得混迹在民間的林曉來得機敏。
故而今日她隻帶了林曉前來,兩人扮作一對走投無路來此謀生的姐妹。
等一衆畫師終于到齊時,姜先生才終于現身。
來者是個年輕男子,年齡約在二十上下,身着青色長袍立于人前,嘴角噙着一抹笑,倒有幾分君子溫潤之感。
他将衆人逐個掃了一眼,然後開口說明自己此行的目的。
許清禾這才知曉,他是想招一位善于繪制人像的私人畫師。
想來是自己先前畫過的一幅南安王夫婦伉俪情深,于雪天紅梅中攜手舞劍的畫作吸引了對方。
姜先生稱今日來此的所有人走時都能拿走一錠銀兩,但他此行隻招一名畫師,便是能根據他的描述,将他口中之人畫得最為相似的那一位。
一時間衆人紛紛在桌前落座,根據他的描述落筆成畫。
半個時辰後,衆人先後落筆,姜先生将這七幅畫像看過,最終選了許清禾的那一幅。
許清禾對這結果并不詫異。
她自幼便有名師教導,入宮後閑來無事,除了給魏太後抄佛經便還是作畫,凝神靜氣的同時也讓自己的畫技提高了不少,作出的畫像更是惟妙惟肖。
隻是她盯着鋪陳在桌面上的這張畫像,緩緩蹙起了眉。
直到姜先生再一次開口喚她:“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林曉替她回道:“我們姓伍,我姐姐單名一個楠字。”
姜先生用欣賞的目光将這對姐妹望了一眼,溫笑道:“伍姑娘,往後姑娘便是在下的私人畫師了,隻負責根據在下的描述替在下畫像便是,旁的無需多問。每畫一幅畫像,在下便付給你一錠金子,可好?”
一幅畫像換一錠金子,這報酬未免也太多了。
許清禾做驚喜狀連忙應下,隻讓林曉替自己說定會全力挽成雇主要求。
随後姐妹二人拿了銀錢金錠,重新戴上帏帽離開雅間,卻在下樓時與正好要随好友離開的魏鳴碰上。
她戴着帏帽,心想對方應該認不出自己,便一聲不吭,行了歉禮後就打算離開。
誰知卻忽地被魏鳴伸手攥住了她的腕子。
“清禾……”
許清禾既然接了這私人畫師的活,那便是萬萬不能暴露真實身份的。
如今驟然被魏鳴認出,她唯有掙脫對方的束縛連連後退數步。
林曉這時也已經反應過來,主動上前将郡主擋住,見對方還有緊跟上前之意,頓時怒目圓瞪:“你是哪裡來的登徒子?看起來人模狗樣的,怎麼還在光天化日之間抓着我姐姐的手不放呢!”
雖說她早已經在許清禾面前表明忠心,但到底也還是替曾經幫過自己的謝小将軍鳴不平,如今看這魏鳴險些就要壞了她們好事,自然更沒什麼好臉色。
還不等魏鳴反複确認自己是否真的認錯了人,林曉便已經護着許清禾離開了。
主仆二人疾步離開了這條繁華街道,在街角隐蔽處上了輛樸素馬車,見身後一直沒人跟來,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許清禾将方才的那錠銀子拿出來給了林曉,她今日一語未發,全靠林曉出口遮掩才沒出差錯。
林曉起先并不敢接,最後猶猶豫豫地将銀子揣進懷裡,心中别提多高興了。
她長這麼大,還沒擁有過這麼大金額的銀錢呢!
馬車繞過幾個街道,确定車後并無旁人跟着,這才一路小心翼翼地來到齊府角門。
林曉率先跳下車,許清禾正要提裙跟上,冷不防車門前忽然一黑,一個高大身影跨上車來,将車門堵得嚴嚴實實。
來人正是衛澈。
許清禾渾身的緊繃倏然放松下來,她順勢往後一靠,隻擡眸問他:“你來做什麼?”
這馬車本就狹窄,衛澈忽地進來,便更顯逼仄。
這人長手長腳的,光是坐在側方,長腿卻還緊緊挨着她。
許清禾往一旁避了避,他便窮追不舍地又貼上來。
“你到底要做什麼!”許清禾避無可避,亦忍無可忍,聲音也提高了些許。
這倒讓衛澈又眯了眯眼。
他湊近了這姑娘,幾乎要挨上她的鼻尖:
“郡主不妨先同我說說,你是何時好的?”
面上的紅疹是她自己點的,喉嚨不适也是裝的。
如今驟然被吓到,便像小狐狸終于露出了尾巴一般,一下子露出了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