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人聲喧鬧,一輛挂着輔國公府牌子的華蓋馬車辘辘而行,後面還有輛裝着幾台箱籠的行李車架。
馬車兩側是兩名随行伺候的貼身侍女,車前亦有四名侍女垂首前行,車後數十名侍衛分為兩列前行,個個皆按緊了腰間長刀。
一衆人繞過兩條繁華的街道,浩浩蕩蕩往北街齊府而去。
那兩名随行伺候的侍女正是南枝與林曉,而馬車之内,則是輔國公夫人趙娩在寬慰自己好不容易盼來的兒媳。
“那小子混賬,竟做出新婚第二日便嚷嚷着納妾的蠢事,可郡主千萬别放在心上。”
趙娩苦口婆心地開口,隻是有些話她說得出來,自己卻也并不能真正相信:“他少時坎坷,才被我慣得如此任性,本性卻并不壞,今日隻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放了狠話,心中卻并非是這般想的。”
許清禾當然知曉,所謂的納妾不過是是個幌子。
今日一早她哭哭啼啼帶着南枝去輔國公夫婦面前告狀,衛逸群氣得不行,提起長劍便要去砍了這個逆子,被趙娩好說歹說地勸下。
趙娩知道是兒子又犯了渾,可這夫人是兒子自己求來的,她本以為能讓兒子成長了、能安分些,沒想到竟還是本性難移,新婚第二日便鬧着要納妾!
她帶着兒媳前往他們二人的院子,打定主意要給兒媳撐腰,必不能讓輔國公府再傳出一樁醜聞出去。
誰成想才踏進後院的月洞門,便聽見了新房窗中傳來了男女嬉笑之聲。
而那道男聲,分明就是兒子的!
趙娩氣得失了往日的風度,一腳将緊閉的房門踹開!
便見内室裡拔步床的幔帳早已經被放下,她将帳子一把掀起,果見地平上衣衫四處散亂。
視線一路上移,又見床榻上的兒子隻着中衣拊掌打着節拍,而他面前正是一個衣衫半解的美貌侍女,正扭着柔軟的腰肢在地平上和歌而舞。
“孽子!”趙娩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抄起身旁架子上的無線水面竹圖七寶瓶便砸了過去,正巧砸在那侍女肩頭。
侍女登時跪伏在地口稱饒命,衛澈則抓起外袍胡亂套到自己身上,慌張道:“娘…娘您怎麼來了?”
趙娩也不多說,抄起雞毛撣子就是一頓狂揍:“你不是說娶親後就改邪歸正?那你今日又在幹什麼!”
“娘,您看看那郡主的臉,都成那樣了,這誰看得下去?兒子連洞房花燭夜都沒有,院子裡貌美如花的侍女這麼多,我尋一兩個擡成妾又怎麼了?還省得郡主勞累呢!哎輕…輕點兒娘!”
衛澈一面躲,一面擡高了聲音為自己辯解。
輔國公夫人的陣仗如此之大,整個院子裡的侍女雖低着頭,但也都在豎着耳朵聽熱鬧,外院的小厮聽不着,恨不得張對翅膀飛進來看看。
内室中,趙娩氣喘籲籲:“美貌侍女多?我讓你多!讓你多!你且等着孽子,等我先将郡主送到靜安公主府上,回來便來收拾你這風荷院!”
于是便成了如今趙娩親自乘車将許清禾送到靜安公主府上的結局。
兒媳受了委屈,一心隻想尋人訴苦,但此事本不可行,奈何那孽子明知郡主就在門外還口出狂言,又狠狠傷了郡主的心。
趙娩也并非什麼迂腐守舊之輩,更何況輔國公府的名聲早就被兒子給敗光了,債多不愁,現在再怎麼荒唐也隻不過是百姓茶餘飯後的一道談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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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安公主早上得了消息,立即命人将許清禾住過的那間客房打掃出來,自己親自到門口迎接。
便見長街之上,一行人浩浩蕩蕩而來,輔國公夫人與頭戴帏帽的許清禾下了馬車,親自将清禾交到了自己手上。
靜安心中郁郁。
她早知衛世子不是良人,但沒想到還能做出這般荒唐事,隻是可惜了清禾,新婚之夜就大病一場,病沒好全夫君便又鬧出此等笑話。
許清禾隻好讓南枝向她解釋各種緣由。
靜安:“你的意思是,他故意這樣,就是想借輔國公夫人的手大肆整治後院?”
許清禾在她手心裡寫:也是讓我有借口離開輔國公府。
從前在宮裡時,需要魏太後的準許才能出宮,現在嫁入輔國公府,剛開始時也依舊不能來去自如。
她這時候倒有些羨慕靜安了。
驸馬齊晟父母早逝,如今偌大一個齊府就隻有靜安一個女主人,上無長輩、下午通房妾室,想要出府就隻是一句話的事情。
不像輔國公府,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還需得考慮到國公爺與國公夫人。
不過這于許清禾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她此次來靜安府中估摸着要住上三五日的時間,她一面讓南枝指揮手下人将車架上的箱籠行禮搬下來,一面向靜安提出讓齊府府醫給自己再做診治的請求。
為了防止靜安多思多慮,她倒也沒将服食花生另有隐情一事說清楚,隻說自己身子不适。
女府醫前來看過之後,又查了查她慣用的藥膏——其實這藥自昨日之後許清禾便不曾用過了,即便今日女府醫說了藥膏無礙,她也隻讓府醫另外開些藥來。
齊晟去了宮中當值,靜安便讓人将午膳擺到了許清禾所在的廂房,姐妹二人一道用過飯食,她才跟許清禾說起先前那幾幅畫的事情。
“你那些畫原本在字畫店鋪中賣得不錯,雖并非大家之作,但勝在筆觸簡潔卻勾勒形象,所畫景緻又是京中人不曾見過的南境,但後來…忽然有個奇怪的客人找上店鋪老闆,老闆又轉而找上了我。”
其實那店鋪老闆也并非是直接找上了靜安公主,靜安當初是将畫作交給貼身侍女嫂嫂家的表哥去辦的,隻說那表哥不知從何處淘了些不知名的字畫,也想做做字畫生意,但卻求道無門,隻好當個中間商将字畫轉手賣出。
店鋪老闆本不欲接受沒什麼名氣的化作,但那表哥執意讓老闆先看看畫再說。
果然,老闆看過畫,隻見畫上隻用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了京中人難以見到的秀麗山川,且一幅自有一幅的特點,一幅自有一幅的心境,竟是各不相同卻又都是傳神,讓人仿佛身臨其境,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這些畫勝在新鮮傳神,物以稀為貴,雖非名家之作但也定能買上個好價錢。
于是老闆将那幾幅畫全都收下,并告知那表哥日後若還有那位畫師的畫作大可一并送來,他照單全收。
後來有個奇怪的客人買了兩幅畫,聲稱要花大價錢親自見見這位畫師,有将其聘為私人畫師的意思。
這消息被老闆傳給表哥,表哥又轉而一路傳到靜安這裡。
“五月十六的竹茗館,姜先生會在館中定好雅間,請你前去赴約。”
念及她才出宮,對京中情況不甚明細,靜安便向她解釋:“竹茗館是京中一處茶館,雖不是最富盛名的,但也讓文人才子争相前往。”
許清禾想,那位姜先生選擇這樣的地方,一來是不想太過引人注目,二來則應當是不願虧待了他這位未來的私人畫師。
今日是五月十三,竹茗之約就在三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