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最近發生了幾件大事。
其一是輔國公率領的南境軍出奇制勝,趁着夜間奇襲敵軍精銳,将敵軍打得幾乎成傾頹之勢,估摸着再過幾個月便可班師回朝。
這第二件麼,仍然與輔國公府有關。
輔國公府那位回京不過三月便以風流之名名滿京城的世子衛澈,竟忽然将後院中的十餘個通房盡數散去。
并自此隻流連茶樓酒館,不再前往煙花柳巷之地,就連曾經一同玩樂的好友邀他聽曲,他竟然也不去了。
茶樓之中,幾位貴公子包了個雅間圍桌而坐。
衛澈是茶樓常客,掌櫃一見了他便躬身将他請到雅間,“衛世子可算來了,裡面的幾位爺等您許久了。”
衛澈手上把玩着玉佩,等掌櫃将門推開,自己才大大剌剌地踏入了門。
一進去,便徑直在那空着的玫瑰椅上坐下,懶懶散散地靠着椅背。
“好端端,諸兄叫我出來做什麼?”衛澈打了個哈欠,看着有幾分困倦的模樣。
他還忙着呢,許清禾昨夜讓他去打探靜安公主的消息,他發現了些端倪,細節卻還沒來得及求證。
幾個貴公子相互對視一眼,其中有人率先開口,卻是戲谑:
“不是聽說世子爺将家中通房都遣散了嗎?怎麼今日一見竟還是這般模樣,瞧着昨夜可還是累壞了啊,莫不是背着我們又偷偷去了添香樓?”
“怎麼說話呢你!”又有一人出聲,雖口中呵斥,但還是用着同先前那人一般的語氣。
“世子爺不光是遣散了通房,早說了再不踏足秦樓楚館之地,如今早就立地成佛吃素了,你說這話多侮辱人啊。”
桌前圍坐的幾人頓時哈哈笑了起來,不乏戲谑嘲諷。
衛澈窩在椅子裡淡淡擡眼,他這般寶貴的時間,可不是來聽這群人冷嘲熱諷的。
他忽地長腿一擡,“咚”一聲踏在那擺滿了錦繡點心的桌案上,桌案被踹翻,茶水點心瞬間灑滿空中。
幾個公子都是酒囊飯袋之徒,紛紛被茶水澆了滿身,狼狽之極。
“你……!”
有人氣急,對他怒目而視。
這位世子爺何時有了這麼大的力氣!平日裡溫言溫語的,怎麼今日忽然這麼大的氣性!
衛澈懶懶起身,抻了抻脖子,手中還晃着腰上的玉佩,目光涼涼掃過衆人,道: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來幹什麼的,無非是覺得如今我改邪歸正,便沒人替你們挨罵了。”
他踱着步子,走到被潑了茶水後最先氣急的那人身旁,輕輕拍拍他的肩膀,疑惑道:“傻站着幹什麼?快坐啊汪兄。”
那汪公子正欲再罵,卻發覺自己肩上的手竟像是有千斤之重般壓在他身上,讓他隐隐有些痛感。
他望向衛澈,對方臉上還是笑吟吟的,眼睛裡也都是笑意。
甚至還對他這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報以疑惑,眨着眼睛問:“汪兄,怎麼了?”
說話時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一分,幾乎要将他骨頭捏碎。
汪公子不敢再反駁,連忙唯唯諾諾坐下。
衆人雖不知他們二人發生了什麼,但也紛紛跟着坐下。
中間的桌子已經被掀翻,衛澈跨過地上散落的糕點碎屑,重新回到自己的椅上。
“我初入京時人生地不熟,确實仰仗各位照顧,帶我——鬥雞走狗,聽歌賞曲,往秦樓楚館而去,向賭坊酒樓而行,遂在三月之内,成就了我這風流草包的名聲。”
“你你——你什麼意思!難道是我們逼你去的不成?你若不願,誰還能綁着你衛大世子去?”
衛澈揚揚眉,朝說話的那人看過去,“急什麼呀李兄,我可沒這麼說,不過你這難道是在……不打自招?”
“你…我…我沒有……”他聲音漸小。
“沒有就好。”衛澈牽了牽唇角,繼續道:
“諸位兄長年歲也不小了,卻還都一事無成未入仕途,有的跟我一樣連家都沒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諸兄是一個都沒沾,吃喝嫖賭倒是樣樣都會。
“諸兄家中的長輩自然焦急,便整日對諸位耳提面命,諸位有什麼辦法呢?從前沒有,可現在不就有了嗎?
“讓我猜猜諸位兄長回家都是怎麼說的?‘都是衛澈帶我們去的’‘是衛澈逼的,人家背後是輔國公,我不敢不從啊’,如此雲雲,是也不是?”
在座衆人無一不被戳中心事,紛紛低頭不語。
衛澈望了他們一眼,繼續道:“可如今我‘改邪歸正’了,諸兄再沒了由頭可以應付家中,不過短短幾日便受不住了。
“于是邀我前來,想幾句冷嘲熱諷激我重新回到你們的行列,與你們繼續潇灑快活,替你們繼續背負罵名,是也不是?”
幾人的頭便壓得更低,有些人被茶水潑了頭,深褐的茶葉粘在頭發上,水珠還在順着額間碎發往下滴。
他們的心思其實不難發現,他們還以為衛澈這樣的草包一直被蒙在鼓裡,卻沒想到原來人家一直都心知肚明!
“其實呢,我今日說這些倒也沒别的意思。”衛澈忽然轉了話頭,笑着道:“諸兄最近也都聽說了吧,我父親興許不日歸京。
“我若還是如同從前那般放肆,他回來定是不會給我好果子吃。所以今後時日,衛澈便也不好明面上再跟着諸位行事,還望諸兄諒解。”
他這般說着,還起身同衆人行了歉禮。
衆人連忙起身還禮,口中連稱不必。
他倒是也提醒他們了,别都以為他軟性子好說話,人家那是一開始對京中不熟無可奈何。
可别忘了,他背後可有個國公爹,他們竟然還想着拿捏他?
可别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