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來了,琴酒擡起眼,把照片放回衣服口袋。比起他的鎮定,朝聞道看起來要疲憊很多,他開門見山:
“他在哪裡?”
琴酒挑挑眉,看到了這位研究員眼中的疲态,那張與馬德拉有七分像的面容露出馬德拉絕不會出現的表情,讓殺手覺得頗為新奇。
他微微眯起眼睛,神情毫無緊張之意,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朝聞道。
“馬德拉走之前說,”琴酒淡淡開口,但答非所問,“他在為實現你的願望而做準備,而你對此居然一無所知嗎?朝聞道。”
朝聞道一愣,對上琴酒綠色的眼睛。
“我的願望。”他重複,但并不知曉其中的答案,“那是什麼?”
琴酒的表情從若有所思轉向怪異,他的眼裡浮現出一種偏向縱容的無奈,這情緒并非面對朝聞道,而是他忽然想起來了馬德拉臨行前信誓旦旦的保證。
他可不擅長心靈疏導,他隻擅長送人去見上帝。
琴酒面無表情開口:“你會喜歡的,”他回憶着馬德拉的話,“他這樣說,告訴我這是個驚喜。”
朝聞道隻感到了驚吓。
“哪裡都找不到他,”他的焦慮肉眼可見,又因為琴酒的話而平緩下來,腦子裡紛亂如麻,“這個世界裡,他消失了,我去了漫宿,而那裡也沒有他的身影。”
琴酒冷靜指出,“馬德拉還是凡人。”
衆所周知,凡人無法抵達漫宿。
朝聞道何嘗不知道這件事,他隻是關心則亂。
在這些年裡,馬德拉也逐漸成長為朝聞道無法完全了解的小孩,他的決定即為他自身的旨意,所做的一切皆出于自我的快樂。
琴酒移開目光。
自然,他也可以憐憫任何人,包括朝聞道,并做出行動來免除他的孤寂,這與血緣有關嗎?或許吧。
“如果你不再記得自己向他許過什麼願望,那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琴酒說,看不出什麼情緒,“從時間來看,你是第一個向他訴說願望的人,我一度認為這導緻了他現在的性格。”
琴酒啧了一聲,一種線索被截斷的不快在心底蔓延。
為白紙染色的人卻忘了第一筆的顔色嗎?馬德拉是否知曉這件事呢。
這個想法在琴酒腦中一閃而過,随後被他抛在腦後。
他不在意這種事情,琴酒有種笃定的直覺,說馬德拉是自私也好,自我也罷,既然他已經選擇了為自己所相信的流血,那便無需在為其餘任何人或事流淚。
想到這裡,琴酒反而平靜下來。
朝聞道仍怔愣着,他的心底升起一種詭異的慌亂,那種慌亂,就好像謊言被揭穿的前兆,而他站在審判庭的中央,等待着判決的墜落。
“這聽起來太糟糕了。”他說,“我對那孩子最初的情感基于一場聲勢浩大的欺騙。”
那是他,赤杯,蟻母所制造出來的惡果,他懦弱的沒有選擇去掐斷,而是捧起那顆果實,将其牢牢抱在懷中。
與他有着共同血脈的一個孩子,是否也存在着另一個世界的回音呢?他看到他,居然真的能從那雙黑亮的瞳孔裡看到早已泯滅的家鄉。
琴酒對此一無所知,他能确信的隻有一件事。
“他不會在意。”殺手擡手看了眼時間,起身去拿外套,今晚有重要任務需要去做。
身體是靈魂的囚籠,卻并非神的媒介。如果馬德拉在場,琴酒相信對方也一定會這樣對朝聞道說:
别忏悔。
他或許還會擁抱住他的血親,用那副理所當然的态度宣布,你什麼也沒有做錯,所以别忏悔。
但這些琴酒并不打算告訴朝聞道,他将照片收好,先對方一步離開了。
一束夕陽照進街道,貝爾摩德靠在車上等待多時。
她嘴裡咬着一根女士香煙,見琴酒來了,笑着打了聲招呼。
巧的是,琴酒也剛好點了一根,兩人在黃昏照不到的黑暗角落裡靜靜享受着暴風雨前的甯靜,點點火光在暗中明明滅滅。
“這一天來的太快了。”貝爾摩德說,“而我竟然不覺得有多激動,Gin,你說boss聽到這些話會是什麼反應呢?”
琴酒沒有回答她,但他理解,在剛加入組織領到的第一個任務的夜晚,他也是如此。
打磨利刃,保養槍支,他就這樣帶着最平靜的心情用子彈貫穿了目标的太陽穴,在死亡面前,人與人之間的區别不斷被縮小,人與獸之間的隔閡也模糊不清。
就在今晚,烏丸蓮耶準備舉行儀式,貝爾摩德是他的容器或祭品,琴酒則是烏丸蓮耶選中的新的信徒。
琴酒的回答是給槍上膛,他看了眼千面魔女,嘶嘶道:“記住你的承諾,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聳聳肩,将煙蒂撚滅。
一旦決定要謀反,任何事都開始變得簡單起來,貝爾摩德從未想過她的同盟者會是琴酒——即使對方是來監視她的,但沒關系,起碼他們現在的目的相同。
“好吧,”她說,“現在,我們去獵殺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