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暗門外。
已經把亡者揍服帖的諸伏景光嚴肅地看了眼腕表,心想大事不妙。
這都進去一個小時了,不會真出什麼事了吧……他這麼想着,面上卻是不顯露,而是比照着馬德拉給的法陣在沙地上畫起來。
作為啟相很高的教主,馬德拉給諸伏景光的儀式圖名為仁母儀式,按照他的話來說,助手是獻給蟻母的祭品。不過蟻母對治療和下毒同等了解,且她将寬仁待我,接受次一級的祭品作為替代。
這都是馬德拉還沒進入暗門時告訴他的,諸伏景光翻譯了一下,面色複雜,“……意思是不需要獻祭我,對吧?”
馬德拉,“通常是這樣的,但很顯然,這一經驗并不能給助手帶來寬慰。”
諸伏景光,“……”
你也知道啊…!
馬德拉滿意的看到警察先生想罵自己又不能罵的憋屈表情,心情大好,哈哈笑起來,面帶促狹安慰道:“放心啦,我怎麼舍得你當祭品?隻不過在進行儀式的時候你要小心,特别是我接下來要說的,一定要牢牢記住……”
居然還有注意事項,諸伏景光豎起耳朵,“你說。”
馬德拉指着他手裡的毒素,“是這樣的,反正儀式也沒說供奉的原料需要多少,你先不要全都放上去,隻滴上一滴試試看,萬一成功了呢。”
開玩笑,别看他往外掏的時候像陶破爛,其實這個生猛毒液很珍貴的!!毒殺凡人能做到迅速且悄無聲息,要不是彌阿确實危險,馬德拉才不會用它當召喚原料。
而諸伏景光想的就不一樣了,此時此刻,他腦海裡隻回蕩着一句話:太會省了。
他躊躇兩秒,猶豫道:“……這樣好嗎?”
不是說不行,隻是這樣做召喚物也太沒面子了吧!
什麼好不好的,馬德拉大手一揮,冷酷無情,一想到自己在組織007的日子裡還要插空探索藏寶地,竟悲從中來,大聲哔哔:“又沒說劑量!更何況,我慷慨祂們,誰來慷慨慷慨我!”
真是該死的加班文化啊,馬德拉從沒見過除了自己外哪個教主還會親自前往藏寶地偷東西的,隻有他這麼慘,好沒面子嗚嗚嗚。
他聲音不自覺放大,擠在牆角的亡魂們攢攢搓搓露出頭來。
諸伏景光,“……沒說你們。”
哦哦,那沒事了。大家夥兒趕緊縮回去,可别觸了這個惡霸的黴頭。
總之,雖然這聽上去很摳門,但諸伏景光确實照做了,他被馬德拉說的也有點好奇,待法陣畫好後,擺上相應的原料,馬德拉給了他許多零碎的小玩意兒,其中被标明危險的有兩個,諸伏景光打算都放上一點。
……既然領導沒有确切的安排,就是讓他自由發揮的意思吧?
在法陣旁邊點燃蠟燭,将準備好的密教殘篇放在正中間,放入密傳,最後滴上準備好的液體。
銀色的霧氣騰空而起,随即陣法中央爆破出猛烈的光芒——
諸伏景光用手擋住眼睛,這光芒太強了些,亡魂們受不了似的一哄而散。待到一切歸于平靜,法陣正中央站着本次的召喚物,而祂的外表讓諸伏景光頗為驚訝。
一名留着時髦短發,戴着墨鏡的優雅女士,看上去相當年輕。身上穿着最簡單最樸素不過的深色連衣裙和平底圓頭小皮鞋,她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睿智的光芒。
她并未介紹自己,說出的話也很符合自己外表的形象,簡練問道:“這裡是彌阿?”
諸伏景光反應過來,“……是的,女士。”他挑選了個相對大衆的稱呼,見過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召喚物,忽然召喚出一個人類外表的女士反而更讓他震驚了,“呃,如你,如您所見,我們在探索藏寶地時遇到了些麻煩。”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改口,或許是因為對方看起來更有經驗,“我需要您的幫助,我的上司建議我這樣召喚您。”
女人露出一個感興趣的表情,她的目光幾乎立刻鎖定在暗門的門口。
“特蕾莎·加爾米耶,你可以這樣稱呼我,或者叫我巴爾多梅人。”她說,“既然我來了,我就要盡到義務——但隻有一點,”
特蕾莎指向那可憐巴巴的一點點生猛毒液,“這也是你上司要求的嗎?”
諸伏景光有種偷工減料耍滑頭被發現了的羞恥,他咬着牙,“……是的。”
目前看來,效果和一整瓶也沒什麼差别,這樣可以使用很多次。
特蕾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非常學術,但諸伏景光發現她在捂着嘴偷笑。
暗門内隧道的鏡子照亮人内心深處的恐懼,但特蕾莎說,隻要破解它們的本質,人們就會發現最大的恐懼不過是源于人心中的想象。
進入暗門後,諸伏景光虛心求教,他低下頭不去看那些鏡子,“所以,其本質是…?”
特蕾莎推了推墨鏡,“沙子。”
諸伏景光,“哦……嗯??”
他愣了一下,等等,你是召喚物吧?
怎麼在這裡忽然開始科普化學知識了!
“别這麼看我,先生,即便是沙子,有朝一日也能成為石之眼眸,這沒什麼,但作為鏡子,它能承受的力量有限——這便是你召喚我的意義了。”
特蕾莎開口,“先見者,請擡起頭。”
說着,女人将手臂伸向半空,諸伏景光見過這個手勢,就在身入彌阿之前,馬德拉也是這樣撕裂了天空。
“你可以遮住雙眼——”特蕾莎貼心道,但随後帶着點笑意說,“但随便你。遮也無用。”
她的手掌猛地抓握空氣,牆壁上的鏡子開始不安的顫動,聲音顫抖,像一張張沒有任何表情,沒有任何五官的臉,正在不可避免的融化。
“裂光芒之膚。”
咔嚓咔嚓,鏡面出現了破裂的紋路,
諸伏景光一眨不眨盯着它們,那麼明亮的鏡子,若其碎片化作劍鋒,回刺向襲擊者,想必也能夠刺破他們所構建的身體。
裂紋越來越多,玻璃清脆的斷裂聲漸漸衰弱,特蕾莎覺得差不多了,她張開手掌。
她說:“橫流其血。”
嘩啦——!!
時間在一瞬間被拉長,玻璃碎裂,變成千萬把刀,千萬顆星辰,在特蕾莎打開手電筒的瞬間墜入凡塵,晶瑩瑩的鋪滿地面。
。
。
。
貝爾摩德曾一度幻聽,自己的身後總會有緊跟着的,不屬于她的腳步聲。
在進入暗門後,她的直覺不斷放大,心髒跳動的頻率已經超出了常人應有的速度,但身後有馬德拉和阿米爾拌嘴的聲音,這消除了她的一些緊張。
直到摁下門前的開關,待到火把亮起,而她的眼睛看到鏡子的那一刻。
身後的聲音消失了。
貝爾摩德心頭一緊,“馬德拉?”
她問,而馬德拉并沒有回答,在進入房間後,一串稀碎的腳步聲落入貝爾摩德耳朵,這不是馬德拉的腳步。
貝爾摩德的身體頓時僵住了,她本能地停了下來,身後的腳步聲也在那一瞬消失了,以女人的直覺,一道毛骨悚然的注視落在她的後背。
那不是馬德拉,但有什麼東西在她身後,她試探的走了兩步,腳步聲果然如影随形地跟着她。貝爾摩德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盡量保持着不變的速度在屋子裡走着,她看到一個皲裂的木制祭壇,紋路蜿蜒如蜈蚣腳足……
下一刻,貝爾摩德舉起手裡的匕首,猛地轉身刺向身後,那道一直不緊不慢跟着他的腳步忽然頓住了。貝爾摩德知道自己的攻擊落了空,而那個東西——它從身後接近了自己,冰冷的氣息拂過女人的耳側,咯咯笑起來。
“你看上去好害怕呀。”它說,是一道女聲。
貝爾摩德機械地緩緩轉過頭,在火把的照耀下,對方的臉被照得清清楚楚,像是在照鏡子——是的,一張屬于貝爾摩德自己的臉,正冷冷看着她。
但有區别,貝爾摩德抿起嘴,将匕首抵在胸前,冷眼觀察對面的“貝爾摩德”——她看起來更年輕些,站在原地,金發被暖光照耀出柔順的光澤,眼裡濃縮着企圖詛咒整個世界的惡意,咧開嘴角,露出一個大熒幕上完美無缺的微笑。
她的話也是那樣刺耳難聽,“怕什麼呢?一個早就該老去的女人平白多得來了幾十年靓麗的時光,你應該好好感恩戴德的工作才是——說起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啊。”
貝爾摩德也笑了起來,隻不過是冷笑,在這方面她或許也得了琴酒真傳,看上去居然有些殘忍的味道。
“是啊,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她說,撩了撩頭發,“能始終活在過去悔恨裡的人也就隻有你了,看看你那副怨毒的模樣。”
“貝爾摩德”歪頭,這讓貝爾摩德想起了馬德拉,她暗自皺了皺眉,不願讓對方做出這個動作。
更年輕的自己在聽到這句話後不笑了,但她也并未如貝爾摩德所預料的那樣暴怒。
女人鉑金色的長發随着身體晃動,眼角流出血淚,面無表情,又頗為憐憫的盯着她。
“我們一直活在悔恨裡。”她朝着貝爾摩德靠近,身體開始溶解,伸手碰了碰她的眼角,帶着那始終如一的怨毒。
她的臉像雪人一樣完全化掉了,融化的嘴唇還在喋喋不休,一張一合。
“——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嗎?”
語畢,身體完全融化,肉色的粘液沾滿了貝爾摩德的衣服,她随手抹去,忽然覺得胳膊有些癢,于是便撩起袖子查看,隻一眼,身體便完全僵住了。
自己胳膊上的肌膚絲滑地裂開,一顆淺色的眼球寄居在其中,沒過一會兒,皮膚裂開了更多裂縫,這裡面,有些被眼球填滿,而有些則空空如也。
那些似乎從同一個人身上摘下來的眼睛,有的還帶着稚嫩,有些則如同遲暮老者般淺而死寂。這些眼睛在貝爾摩德身上轉動,剛睡醒一般四處看着,又陸陸續續地将目光凝聚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