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階白扶起單膝跪在地上的修士,“你這般心性和修為,着實難得,你母親會為你驕傲的。”
女修重重一點頭,“我改日定前往青竹山拜訪。”
于階白笑起來,“青竹山随時歡迎峰主前來。”
離照應道:“那是自然。”
一場洗塵宴偏題了十萬八千裡,陳年的暗流被擺到了明面上,善于投機的那幾峰已經開始思量起了兩師兄弟徹底撕破臉時該站哪邊了。
宣昭沉默不語地關上院門,于階白站在竹影下,似笑非笑地看他慢吞吞插上門栓。
“阿昭,怎麼不高興了?”
宣昭向前的腳步一頓,很快否認道:“沒有不高興。”
兩人換了前後,沿着院内的小路慢慢向前走着。
竹影落在青年的白衣上,自成了一幅落拓的水墨畫,隻是青年被崩得太直,透出些許僵硬,讓畫幅少了幾分潇灑。
于階白想,看來徒弟的心情确實不太好。
不知不覺便到了終點,宣昭推門的手舉起又放下,他回身看向站在階下的于階白,嘴角向下抿着,“師尊,我到了。”
于階白眉梢一挑,是宣昭熟悉的那種帶着逗弄意味的笑容,“那我就不打擾阿昭了。”
他走了兩步之後又轉頭道:“心平氣和方為修行最佳呀,阿昭。”
回應他的是重重的關門聲。
逗了番小孩兒後,于階白心滿意足地回去休息了。宣昭靠着門闆,抱膝坐在了地上,狐狸耳朵篶哒哒地聳拉着,心底止不住地懊悔。
好煩啊,怎麼在師尊面前表現得像個小孩兒一樣,這樣師尊如何會覺得他可靠。他自以為自己于師尊而言是特别的那個,他救了自己,他們相依為命多年。
但今日之事告訴他,自己并不是師尊所救的第一人。那麼多人承過他的恩情,可能在這段事完結之後,自己于他而言也隻是個過客。
宣昭下意識地抓緊了袖口,隻要他能夠再足夠強大,便不會有任何外力能讓自己和師尊分開。
他堅定地盤腿而坐,開始修煉。在對經脈的反複淬煉之中,一縷陽光從窗口照了進來。
宣昭緩緩睜開眼,意識到自己昨晚靠着門修煉一夜後,他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腦袋,趕快從地上站起來整理。
銅鏡中的青年人又恢複了往日的成熟模樣,眉目冷靜,英俊非常。
宣昭大步跨出門,暗暗給自己打氣,今日他一定不會再如昨日那般沉不住氣了。
撫平有些皺的袖口,宣昭敲響了門,“師尊在嗎?”
“在,請進。”
于階白今日剛起不久,發還未豎,外袍随意披着,懶散地靠在桌邊,喝着一杯昨夜的冷茶,桌上還有些剩的點心殘渣。
瞥見桌上雜亂,宣昭皺了皺眉,上前收拾起來。
他随口問道:“吃飯了嗎?”
宣昭拿走了他手上的冷茶,将一疊點心放在他手邊,“師尊先吃些,稍等我一會兒。”
于階白拿起盤裡的棗酥放進嘴裡,嗯,味道還不錯。
熱茶配着新鮮的點心,于階白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熨帖了,眼睛微微眯起,心情非常不錯,咬着點心含糊地問:“阿昭找我有何事?”
“是關于昨夜之事。”宣昭端正地坐着,和于階白的模樣形成反差,“我聽聞照影辯妖從未出錯,可昨日它似乎并無任何反應。”
于階白點點頭:“照影确實有辯妖之用,這是因為在它之前,時間萬物都無所遁形地會顯出本相。”
眼前浮現出關于照影的一段舊事,于階白輕笑了聲,“我母親當日用肋骨和心髒做了這面鏡子,将它送給了我,本是為了讓我看清周圍那些人包藏的禍心,這樣我便可以遠離那些妄圖傷害我的人。”
混合着熱氣往外冒的是于階白顯得缥缈的聲音,“大約她也沒想到,最後照影的歸宿是如此吧。”
宣昭想起了懸于地洞之中的巨大骨架,那是一位母親對孩子最後的祝福。
他認真看着于階白:“師尊,我遲早會把照影拿回來的。”
于階白先是一愣,然後溫聲應道:“好啊,我等着你當上門主。”
意識到自己的話可能又被成了意氣間的豪言壯語,宣昭有些挫敗,看見于階白嘴角挂着的點心殘渣,下意識拿出手帕,為其擦淨。
擦完之後,宣昭才反應過來,白皙的臉染上血色,急急地行禮道歉道:“師尊,是弟子不敬。”
“無妨。”于階白擺了擺手,示意宣昭跟上,“剛好你今日過來,我正好有些事要交待給你。”
書房裡泛着陳年的墨香,一幅泛黃的字畫挂在牆上,畫的是隻小狐狸,狐狸姿态天真,正撲着一隻蝴蝶。
見宣昭看得認真,于階白順口問道:“喜歡?”
宣昭趕快收回了目光,正經道:“這隻狐狸很漂亮。”
于階白瞟了一眼,唔了聲,“是我幼時父親所繪,你要是喜歡的話。”他眼中浮現出一絲狡黠的戲谑,“可以自己變作原型,然後我給你繪一幅,這樣便能天天挂在床頭欣賞了。”
宣昭闆着一張臉:“還是不必了,師尊。”
于階白被他的反應逗笑了,“阿昭,你故作成熟穩健的模樣真的很有趣。”
宣昭的臉闆得更平了,“師尊,這并不好笑。”
于階白裝模做樣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淚,換了幅嚴肅的面孔,“好了,我們來說正事吧。”
他擡手,一幅半透明的地圖便自動懸浮在了半空,大小門派和城鎮所在地都由金色的字做了标識,其中一處更是特意被标記了為了紅色。
宣昭認出了,那是長歡城。
“長歡城下月有一場鬥獸,其中的妖獸來源不正,可能和某些門派丢失的弟子有關。”
于階白一擡手,一幅新的地圖又出現了。
宣昭略感驚訝,“這是?”
于階白:“千金閣地下一層的地圖。”他将準備好的東西都放入了一道卷軸中,伸指一點,卷軸便化作一條精緻的銀鍊,纏在了宣昭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