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階白和周若是開玩笑,“你看我們兩現在,像不像?”
周若是的手有力地把着方向盤,轉過小半個側臉,“像什麼?”
“沒頭腦和不高興。”于階白笑指着自己道。
周若是的表情松動些許,很給面子地勾了嘴角,問道:“坐穩了嗎?”
于階白有些疑惑地嗯了聲,周若是一腳踩下油門,“沒頭腦先生,我們出發了。”
跑車的性能絕佳,瞬間便沖了出去,揚起兩道四散的水帶。
雨水呈斜線從窗框邊流下,一輛輛車被飛快超過。中途一次兩人的車差點撞上護欄,但好在最後有驚無險地避過了。
車從高速匝道飛馳而下,慢慢減緩了速度。
雨也漸漸停了,于階白打開車窗,帶着濃重濕氣和寒意的風吹過。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一隻微涼潮濕的手握住了他,聲音低低的,像在哄人,“很快就到家了。”
車窗又被關上了,風口吹出暖氣流,寒意被很快剝去。于階白在足量的暖氣你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道:“周先生,到小區門口了記得叫我一聲。”
周若是嗯了聲,卻打着方向盤駛向了相反的方向。
一隻有力的手搭上了于階白的腰,于階白眯着眼,看見黑色了襯衫下的一截清瘦鎖骨 。擡了擡胳膊發現自己不想動之後,就放任自流,任憑對方将他抱起。
他還不忘道:“鑰匙在我外套口袋裡。”
周若是答了個好,抱着睡着的人上了樓。
等于階白醒來時,他才發現自己又被帶走了,衣服也換成了一套低調奢華的睡袍。還沒來得及思考個三四五,周若是便推門而入。
那人将一碗溫熱的水放在了床頭櫃,“姜汁紅糖,今天淋了雨,喝點。”
于階白一口喝了下去,然後望向了周若是,眉頭皺起來,“太辣了。”
周若是揉了把他的臉,“ 辣點好,保暖。”
那人自然而然地牽起了于階白的手,“走吧,下樓吃飯。”
樓下已經擺好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于階白從早上出門到現在還沒怎麼吃過飯,胃幾乎是條件性反射地叫了起來。
他若無其事地走到桌前坐下,問對面的人:“這麼多,吃不完怎麼辦?”
周若是給他盛了一碗湯,“你努把力,就能少剩點了。”
吃完飯後,兩人并肩在廚房裡洗盤子。周若是洗淨一個便遞給于階白,兩人分工,偶爾指尖相碰,倒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一切又回到了正常的軌道,瘋狂轉瞬即逝在雨中。
周若是擦幹了手背上的水,伸手對于階白做出了邀請的姿勢,“能請你去看場電影,喝杯酒嗎?這位先生。”
“當然,樂意之至。”
客廳中央的白色幕布放了下來,老舊的愛情片開始放映。男女主在黑白背景中接吻,愛情在日落大橋上綻放。
“在上帝面前起誓,不論你是何種模樣,我都将愛你。”
“即使我是個帶來不幸的怪物?”
“當然!”
這種台詞勾起了于階白的不适,他讨厭誓言,因為它們大多虛僞又浮于表面。他的餘光瞟向一旁的周若是,對方卻看得異常專注。
于階白便耐着性子繼續看下去。
誓言并不會對愛情故事的結局産生任何影響,優雅的白天鵝從橋上一躍而下,獨眼的軍官悲痛欲絕,他的人生注定是不斷重複的悲劇。
電影結尾字幕浮現,于階白難得生出了一種怅然若失的感覺,不是為了片中令人唏噓的愛情,而是因為他身邊的這位,這位不像是會喜歡這種過時愛情片的人。
但選擇總是有理由的。
他看向了旁邊的周若是,字幕閃爍的光落在那人臉上 ,像是白瓷鍍了釉,矜貴又疏離。
當周若是偏頭看向于階白時,那層疏離便褪去,眼中隻留下了一個影子。
于階白不得不承認,這種我眼裡隻有你的眼神具備極其強大的殺傷力,尤其是對方的臉還很對你口味時。
那雙眼睛裡的溫柔散成星點,明明暗暗,于是他湊過去,很輕地吻了一下那層纖薄的皮膚。
然後便是便是一聲輕笑聲 ,電影字幕還在放映,黯淡的光在客廳流淌。
一雙手扣住了于階白的腰,兩人擁抱在一起,直到這場電影徹底結束。
客廳的燈陸續亮起,周若是懶散的撐着頭,另一隻手搭在于階白頸後,“怎麼一臉的怅然若失?”
于階白看向空蕩蕩的幕布,“我在想,愛情的底色會不會就是悲劇?”
周若是了然,優秀的演員總帶着敏感,他們洞悉任務,稍不注意,就會映射向自身。
他捏了捏于階白後頸柔軟的皮膚,“我倒不這樣想,說不定這是個好結局。”
他看見了于階白眼裡的不贊同,捏了捏對方的臉繼續道:“男主人公是個自我的怪物,即使他為了愛人收斂,他的本質也不會改變。”
“即使女主角沒有死去,他們的結局也無外乎是那一個。”
于階白望向他,“什麼?”
“要麼分崩離析,要麼被徹底吞掉。”
于階白拍開了周若是一隻捏他後頸皮的那隻手,認真道:“你把這個故事唯一美好的點都說糟糕了。”
周若是無辜地攤手道:“現實畢竟不是故事,雖然大家都幻想着有這麼個人,能夠在看清一個人的本質之後仍然選擇愛他。”
于階白切了他一聲,“你怎麼就知道沒有呢?”
周若是拂開擋住于階白眼睫的發絲,“那我太替他不值了。”
他又将于階白攬進了懷裡,"再抱會兒,跑這麼快幹什麼。"
于階白把頭靠在周若是的肩上,偏頭看向空白的幕布,他在剛剛短暫地觸摸到了眼前人的本質。
對于睡一張床這件事,于階白已經駕輕就熟了。
昏暗的床頭燈光下,
周若是問道:“睡不着?要聽故事嗎?”
于階白略加思索,覺得睡不着的時候聽念經也是可以的,便點了點頭。
周若是低沉冷肅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半個故事讀完,于階白的呼吸聲已然平穩。
床頭燈關上,黑暗裡,周若是無聲地吻了于階白的額頭。
“晚安。”
于階白恍惚間又回到了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在追捕過程中,他掉進了急流裡,水鋪天蓋地地湧來,讓他喘不過氣。
他竭力想掙脫出來,卻被水渦卷向更深的底部,無處可逃。
周若是已經用酒精幫于階白擦拭過一遍身體了,房間裡的暖風正在嗚嗚運作,床上的人眉頭皺得死緊,□□,臉龐酡紅,兩隻手不住的在揮舞和抓緊一些看不見的東西。
他握住了于階白無力揮舞的手,兩隻手全是涼意。他以前也見過周赟生病,當時自己卻隻覺得麻煩,把人扔給醫生就是了。
現在,卻難得有點手足無措,于階白在他眼裡是孱弱的。因此他總是克制,妄圖當那個為他撐傘的人。
可實際上,除去兩人認識前的時光,他的境況在遇見自己之後并沒有太大改善。
他突然就感到了一陣憤怒。
家庭醫生在對上雇主面色不善的臉時,精神瞬間抖擻了。
他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急忙道歉:“不好意思周先生,因為交通管制,我在路上耽誤了些時間。”
“請問,病人在哪裡呢?”
周若是側開身,露出躺在床上的青年,“徐醫生,我耐心有限,不會容許錯誤太多的人在我身邊工作。”
醫生抹了一把頭上不存在的冷汗,應承了聲好,快速地掀起了于階白的袖口,找準靜脈,将針管刺了進去。
醫生離開時已過了淩晨一點半給于階白換完吊瓶裡的水之後,周若是便坐在床邊守着他。
随着血管裡藥液的起效,于階白的呼吸已經平複了下來,隻是眉頭還是皺着,不論周若是伸手撫平幾次,那道淺淺的痕迹也會很快冒出。
周若是很輕地歎了口氣,貼住了于階白已經冰冷的額頭,他說:“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于階白在水裡面上下漂流的時候模糊聽見了一個機械播報聲,“叮,惡意值下降5,請003繼續努力喲!”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便是無窮無盡的黑。他失去了五感,堕入了一場無知覺的夢中。
輸完最後一瓶水,已經淩晨三點。周若是取下了于階白手背上的針管,将人攬進了懷裡。
懷中人瘦削,隔着睡衣,他摸到了突出的骨節。
他腦中紛雜地閃過許多想法,最後卻隻能無聲地摟緊懷裡的人。
于階白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隻覺得頭暈眼花,差點一個倒栽蔥直接從床上倒下去。
等他在床上緩過勁之後,昨晚的記憶也逐漸回籠了,迷迷糊糊好像醫生來過。
他看了眼手背上透青的針孔,感慨了一句林陌的身體素質之後cue起了系統。
系統剛從休眠中清醒過來,藍線斷斷續續地閃爍着,機械音一闆一眼的,“有什麼事需要幫助嗎?003。”
于階白一頓,“你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
“.......正在切換陰陽怪氣模式。”
“哦。我親愛的003,恭喜你,你目前的任務進度已達40%,成功和你就一步之遙了。”
于階白點點頭,看來昨晚聽的不是夢話。
于是他吩咐道:“好了,你退下吧。”
系統:.......感情你叫我就為了聽個響是吧?
于階白赤着腳踏上地毯,觀察起了這間冷調的卧室。
周若是推門進來時正看見于階白站在窗邊發呆,大概還是在病中,有些恹恹的。
他用手背試了下于階白額頭的溫度,已經完全降了下來。他坐在于階白的旁邊,捉住了他藏在被窩裡的手。
于階白呆愣愣地把他上下打量一遍之後,慢吞吞道:“不好意思,周先生,我昨晚生病,給你添麻煩了。”
心突然就軟的一塌糊塗,他吻了于階白的嘴角,“我不該開窗的。”
早起加上病中,于階白的一切反應都顯得慢悠悠的,他摸了摸嘴角,緩緩道:“我以為一場雨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概是這幾年夜熬多了,身體不必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