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烏沉默了下來,沒有立即回答張爻有關藤蔓的問題。他同樣還懷着太多的疑問,一個個的湊到一起十足的多,煩得現在很沒有耐心。
更關鍵的是,他也不覺得張爻能解答。
他此時不信任對方的念頭很深刻,無論是眼中看見的、耳邊聽到的,張烏都要往上打個問号,再仔細記在心裡思考。心中分明無幾分危機之感,卻猶如困獸,因為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對勁。
——現在張虺出現了,那麼沙沙呢?
出于直覺,張烏笃定張虺現在的狀态與沙沙有關,那個不知道是幻覺裡還是夢裡存在的沙沙,抑或者黑水之下的潭底真的存在有一條水道,而最底端到達的空間仿佛冰岩鑄就的子宮,内裡孕育着神奇的東西。
他并不将之當做自己的怪夢,甚至有在思考重複一遍當時行為的可行性。習慣成自然,當做成一件事千百次後,身體也擁有了記憶,隻是眼前的情況卻不該有“自然而然”的感覺,這應該是一次嶄新的還未被他們窺破邏輯與規律的事件。
但水中的東西恐怕不會讓張烏好過,一些異變讓它們的情況不同于往常,而他對付它們的辦法卻沒有跟着進步。
按照張爻的意思,張烏還能去找那藤蔓。
張烏覺得他似乎對此有誤解,當然,也可能是張烏忽視掉了什麼。
張爻一直靜靜觀察他的神色變化,不再多言催促。如今的情況下交談本就是一件難事,也不知他們之間的訊息有多少誤差,但可以肯定的是兩人都清楚對方沒有透底,行為動作透着不算隐晦的防備。
得不到張烏的回答,張爻便看向旁邊一動不動的張虺,張虺身上的衣物濕透,閉目昏迷,頭發黏連在蒼白的面頰上,呼吸還算平穩。
看這副模樣,張爻心裡也明白張虺不久前應當是從水中出來的。可惜水裡的東西實在兇險,他不會輕易去嘗試。
三人此時占據的突出冰淩一側是黑色水潭,時不時泛出一片輕微的漣漪,仿佛有着什麼活物在水面下伺機而動,讓兩人都提着精神,而另外一側則是似冰似岩的如狗牙一般參差不齊的洞壁。
這些冰淩交錯的縫隙中掩藏着一道道異常狹窄的裂口,常人難以進入,裂縫往裡延伸,便是一片辨不清的陰影。也是群蛇來源處。
奇妙的微光漂浮在這片潭水山洞裡,不公平散落往各個角落,使得張爻覺得眼睛不太舒服。
此時看向面前的裂縫口子,他眼前的一切物體似乎都變得有些朦胧起來,變得暧昧不清。就連張烏和張虺的面容被籠罩在這片光暈裡,也是有些模糊。
張爻不由得再眯了眯眼睛,探究的想法就冒了頭。走回頭路并不是一個好選項,他們最好另找出路,昏迷的張虺如果喚醒也可以詢問,但他不傾向于這個辦法,一是不知道張虺何時清醒,他們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二是看張虺的情況,那條路恐怕也不合适。
之前在岸邊上,他确實注意到冰淩之間的裂縫,但沒有這麼大,也沒有這麼深。現在蹲坐這裡,張爻好像又能從中感受到一絲風的氣息,略帶腥氣,畢竟那些數量不多的怪蛇也是從這裡遊出的。
張烏還在思考,至少他凝神的嚴肅表情像是在思索什麼。
張爻沒有打斷他的思考。
張烏走後,隊伍起初沒有發生什麼事端,但随着時間的流逝,氣氛也越來越不對味,是一種很少見的情況。他不覺得他們是如此浮躁的人,反而覺得或許與環境有關,也可能是張烏的離隊有影響。
那個時候,他能感覺到一種微妙的獸性在躁動不安的人群中漸漸升騰,仿佛規則枷鎖在腐朽,欲望與沖動便開始擺在明面上。離開的張烏加劇了這種變化的速度,即便所有人的沉默更甚。
時間再一次出錯,他們暗自的計數難以對應,但張烏還是沒有回來。隊伍裡的人悄無聲息地一個又一個消失,或是打算獨自去尋找出路,又或者被一些東西引誘。好在還沒有到了最糟糕的情況,隊伍中沒有産生無意義的内耗。
最終張爻無可奈何也參與其中,他主動獨自一人離開隊伍,又在極長的冰道中遇到了岔口。
可實際上他們所行過的這條路不僅十分曲折,岔路也如細小的枝丫一般,而他眼前的岔口當然不該這麼均等,就好像一條未經探索的嶄新路線出現了。
發生這種事有點奇怪,不是不能接受。保持這種心态的張爻很樂觀,便繼續前行。說來可笑,他好奇心并不旺盛,能夠選擇前進卻是因為這條新的路上有新奇的東西。
這個地方遺落了一些東西,被他撿拾,似玉非玉,内裡空洞,或纖細如指頭,或粗如手腕,未知的液體在顯出些許透明質地的石頭殼子裡蕩漾。它不是冷的,顯出一種恰到好處的異常熱度。
其實當時張爻并沒有能仔細觀察的條件,等到後來,被襲擊後拖到這片黑水潭邊,在散落的奇異光亮下,他才看出這種石頭的怪異。撿得多了,就順手當做敲出暗語的工具。
可暗語總歸是太簡潔了,并不能概括全部情況,一旦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它的效用或許會大打折扣。
與張爻所想的一樣,張烏也有幾分苦于信息交換的不順暢,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在這種交流方式下不得不被随意忽略。
張爻預想離開隊伍也會遇到其他人,但直到現在,他也隻遇到一個張烏,也不知道現在其他人的情況怎麼樣了。
他看向面色沉靜的張烏,知道張烏在思考,但他也明白張烏現在所想的東西肯定與他的疑問大相徑庭。可這并非張烏自身的原因,而是外部影響。
順着藤蔓這個關鍵點,張烏理所應當回憶起上一次的任務。當時參與的不隻是張烏和一些生疏的族人,還有他的血緣兄弟。雖說有關系,卻是異父同母,他是年齡更大的那一個,而他的弟弟張青,當時不知為何也來了。
可他們之間的情分與陌生人無異,所以張烏沒有深究張青前來的緣由,隻是習慣性将他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