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烏無暇關注他的情況,因為發癢的感覺更多了,好似那種東西在身體裡漫延,抓心撓肺。
他呼呲呼呲喘息着,幾乎背過氣去,攥住石片的手掌被輕易劃破,又汗流浃背得不成樣子,可惜這份疼痛沒能解救他。
灼熱的感覺燒着癢疼的喉口,像是在迫使他去吃那些不明的冰與漆黑的水緩解心中的難受與躁動。
張烏很久沒這麼狼狽過了——他意識到意外可能發生在之前在冰窟裡他無意識時差點吃下石片,雖然及時反應過來,可也劃破了口腔。也許有什麼順着傷口、食道、氣管進入了他的身體。
耳邊嗡嗡作響,不知過了多久,他緩過來,看到張虺,張虺仍然是仰起腦袋注視的動作。
張烏原本有防備的心思,可張虺卻沒有攻擊的舉動,整個人木愣愣的,似乎傻掉了。
他又發了一身熱汗,此時似乎也回過味來,恍然跟着張虺仰頭的方向去看黑水。潭中波紋泛開幽深的漣漪。
那顆白色的頭骨不見了。
張烏也覺得煩躁。
那東西躲去哪了?
現在情況詭異,張烏喉嚨處詭異的熱度仍然殘留,他不耐地摸了幾把,還是熱乎得發燙的觸感。
他沒再理張虺,起身去翻動挂在黑色冰淩的一連串蛇屍,油脂與血液混着小小的火蛇随着張烏的動作滴落到黑水裡。
就在此時,張虺果然悄無聲息站起來了,張烏還是作處理腥臭蛇屍的姿勢,仿佛毫無所覺,就見他從身邊一閃而過,朝着黑水一躍而下。
張烏完全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下意識跟着伸手去拽,卻隻是扯到了一點布料,就順勢跟着跳下了水。
這次一入水中,情況不同尋常,水中模糊的黑影如炸開了鍋一般膨脹得毛毛躁躁,數不清的觸須在張烏露出的皮膚上劃出無數道血痕。
但這些血又刺激得它們飛速遠離。
不過轉瞬,他身處的水潭裡就空出一片清澈的水域。
張虺的身影卻不見了。
張烏深吸一口氣,閉眼埋頭下潛,潭水深處不見一絲光亮。他忍受着渾身的疼痛和麻癢屏息許久,上浮後再次潛入水底,終于在冰岩間用手摸出一處狹窄裂口。
他果斷縮骨從中爬進去,越往裡面卻覺得水流越是溫暖,明明在憋氣,卻渾然不覺有了幾分倦意。
張烏動作漸漸慢了下來,差點在水裡倒頭就睡,冷不丁喉嚨發癢,嗆了一大口水,他驚醒回神才反應過來再次強行憋住氣,繼續賣力往裂口深處裡爬。
他也發覺自己又摸到了那些藤蔓。但這些藤蔓卻沒有反應,觸感十分硬。
這道裂口似乎有些過分長了。張烏越來越覺得頭腦發昏,但身體還能機械動作着快速前進。
他知道張虺閉氣的時間不是個優秀的數字,應該快到了。也有可能這家夥已經死在他前面了。
水道的昏暗開始變得淺,張烏閉着眼睛,仍然感覺到了溫和的光。
一大片的光鋪天蓋地灑了下來。
他從水裡鑽出,極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看到了張虺的背影。
翠綠的藤蔓細密纏繞圍繞這片空腔,像是一個繭的四壁。沒有光源,四處都散發着微光。地面光滑潔白,看不出來是什麼質地,有種說不出的微妙。
露出面容的張虺正将那副蟲眼面具扣到一個人的臉上,動作強硬執拗,完全不顧對方推拒的無力動作。哪怕張烏的到來也沒有打斷他的行動。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白色的頭發拖到了地上,赤裸的軀體半遮半掩地靠在藤蔓牆面。
張烏隊伍裡沒有這樣的家夥,看起來身子骨還有些稚嫩,明顯未經鍛煉。
這種地方出現這樣的人,跟見鬼沒什麼區别。
他看着他們,沒有靠近的意思,站在一旁緩慢呼吸,平複加速的心跳。張烏又聞到了更濃郁的苦澀氣味。
他皺眉掃視周邊,目光頓時一凝。
那顆白骨頭顱就在這裡,丢在白發人的腳邊。兩人争鬥間,發絲從地面上散開,張烏才注意到掩藏在頭發下面的東西。
張烏不明白張虺在做什麼,但張虺現在的精神狀态肯定堪憂。
他默默攢勁兒,有點準備大戰一場的意思,大抵就是暴風雪前的甯靜,不得不說現在這場面其實令張烏有點緊張。動手是最簡單的事情,而眼前這事則讓他摸不着頭腦。
張虺真的打算制服這個人,那肯定非常簡單,所以張烏看不懂這是什麼情況。他也不會随便湊近,萬一跟着中招。
他盯着白發下的那顆白骨頭顱,又覺得也許不是黑水面上的那一顆,可目前為止張烏也沒在其他地方發現過骷髅頭。
就在他深思時,張虺和白發人的玩鬧結束了。
張虺直直倒下,摔得很響,看起來情況就很不一般。
張烏沒去扶他,怕被傳染,萬一也跟着一起倒下怎麼辦,何況現在又發現白發下面露出的骨頭越來越多,甚至還有蛇的骨頭。
就在他思索這是怎麼一回事時,白發人已經坐了回去,不僅不嫌棄骨頭硌人,姿勢很怪,腿上還擱置着張烏格外在意的那顆頭骨。
白發人像是對他的到來毫不在意,自顧自低頭,将臉湊近頭骨,但臉上的面具卻是一個阻礙,所以張烏隻能看着這也許是人也許不是人的人頂着蟲眼面具胡亂往滿是牙印的頭骨上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