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壞有很多後悔的事情,或輕或重,有時晨間沒将湯面作為早飯都會懊惱,但這件事不在其中。他知道當他放手,輕易放棄這個突然出現也即将死去的人時,會出現一個完全不想要的結果。
她來得太巧了。可從情況來看,或許是因為那些蛇迫不及待地想要獻上她的身體作為李壞的巢穴,才導緻了這個結果。如果它們準備自己享用,腐爛的屍體或許更為合适。
李壞也因而想起來另外一個人,張小蛇。但張小蛇的情況不同于甯小姐,那是在張海樓的一些行為下促成結果,因為事态緊急,所以李壞沒來得及思考太多。
可張小蛇也不會比阿甯好到哪去。
他沒有多解釋什麼,想再多,也隻是回答李常樂:“我不後悔。”
李常樂于是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陳文錦要和她懷疑的那個女人作伴多久?”
“那她應該不會覺得孤獨了。”李壞喃喃道:“甯小姐或許能夠很快蘇醒,然而這是有代價的。精神創傷不可避免,恢複的時間也需要許久。她會被很多人遺忘,我也隻能對此保持緘默。”
汪莫有這時突然說:“你真的這麼想?”
李常樂沒有打斷汪莫有的話,反而有些忌諱地看了他一眼。
這倆人究竟是什麼情況?李壞已經看不明白了,他在心裡歎了口氣,搖搖頭,避開汪莫有陰冷的視線。
他仍然看着前路,這條最快的直達綠洲外的路線。李壞想到了吳邪、胖子、潘子,還有伊利亞他們,如果目的地是這裡,那他們已經完成目标了,也成功離開了嗎?
徜徉着蛇蟲的密林沼澤的回聲格外幽靜,其中并無多少人的聲息。
李壞轉過身來,他面對汪莫有,對上青年人固執的眼睛,那雙眼睛被一些糟糕的情緒影響了,所以變得狠戾,不再符合他對汪莫有的第一印象。
但總不能拿第一印象框死一個人,李壞不了解汪莫有,這是事實。
他很認真地說:“你不該被死人的情緒影響,無論你腦子裡出現了什麼念頭,那都很淺,像是一點浸沒了你的腦子的水。汪莫有,你不需要思考太多。沒有誰能從别人裡的意識裡複生,哪怕你現在覺得你是誰,你都不是他。”
但汪莫有卻出乎意料地問:“不可以嗎?”
他的反應有些過了,可能是這幾日沉默之中醞釀的結果。李常樂心裡開始不耐煩,他替李壞繼續說:“那種感覺會消退。到時候你隻會覺得尴尬,你又不是叫做張起靈,你差得太遠了。無論是血脈......還是能力,至于不得體的情緒控制就更不要提了。”
要是所有人都像汪莫有一樣,張家早就完蛋了。他說着,朝李壞使了個眼神。
李壞卻沒看懂。
他知道汪莫有身上發生的事情的原因,也明白李常樂是為他好,但目前來看,就是做了孽,有了罪過了。
李壞後知後覺意識到一點,或許他得需要對汪莫有負責。
此話一出,李常樂也點頭認可道:“他現在肯定回不去了,他要是回去,我也會跟着出事。你得帶他去四姑娘山,那個地方仍然安全,除非他們下定決心對你出手。但目前為止你還是個傳聞,隻是稍微落了地罷了。”
汪莫有閉口不言,隻是看着他們,李常樂又對李壞說悄悄話:“他膽子肥,自願的,我卻不能擔保。這次我用了媽媽留下的東西,他身上肯定會出現一些後遺症,就像現在。”
雖然李常樂聲音低,但汪莫有看過來的眼神仍然也不怎麼友善。
李壞問他那個東西還有多少。
李常樂讪笑道:“沒了。”
“撒謊。”李壞毫不客氣地戳破他的笑臉,難得有些煩躁起來,“她是未雨綢缪的人,準備的東西隻有一個,她會控制不住很焦慮。”
“我自己用了不行嗎?”
李壞定睛看他,意識到李常樂确實不會拿出第二個所謂的東西來展示,無奈地問:“什麼感覺?”
“或許,年輕一些的張家人未體驗過的天授就是這種滋味。”
“天授?”
李常樂說:“你知道張起靈失憶那回事兒吧。張家人正經失憶方式其實隻有一種,叫做天授。那時候你好像還在睡覺,應當沒聽見我和陳文錦說的話。”
有種微妙的既視感。李壞想,也說道:“常樂,你這個說法讓我想起了一件事。我朋友的老闆收集了許多奇聞異事的檔案,包括他自己也在處理這些怪事。”
李常樂順着他說:“張家也有專門收集處理怪事的部門。”
既視感好像更強了。李壞道:“很多怪事起初無法解釋,但之後發現真相,隻能說是啼笑皆非。”
李常樂立即道:“我也喜歡看《走近科學》,很适合用來對未知未解之謎的一切事物祛魅。而天授,自然也是一種物質的影響。”
他頓了頓,又說:“這是一種東西造成的影響,而這種影響也在一些人迹罕至的區域裡有所體現。天授似乎是攝入一種物質的後遺症,情況多種多樣,所以讓人很難分清楚其中的原因。”
“但它最奇異的還是區域性這一點,如果困在其中,也許會産生類似自我博弈的情況。沒人能想到昨天的自己還能算計今天的自己吧。這也是媽媽沒來找你的原因,她需要去做一次實驗。但是她最後沒有回來。”
李壞終于停下了腳步,他看着李常樂,心情格外平穩,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麼,也許大腦隻是一片空白。
他确定自己沒有想李若琴,隻是突然得到這個消息,也不知該如何回答,該做出怎樣的反應。
李壞下意識先回應了一句萬能回答:“我知道了。”
然後他又問:“她最後消失的地方在哪?”
李常樂應該保持沉默的,他不覺得那是一個好去處,但實際上順其自然,好運也是該去的。
“那個地方很近,也很遠。是一條路,現在還未到你該去的時候。”
……廢話連篇。
李壞沒有追上張起靈的焦慮有些壓不住,他想用一些糟糕的點子做壞事。但他還是隻是想一想,他知道自己心亂,所以并不會真的去做。
他又回憶起那個中年男人,那本該很輕易忘記的陌生人,心裡就有些痛苦起來,李壞明白為何李常樂說那是懲罰了。
他們派來的人裡藏着一個非常普通的張家人,或許他改頭換面了,但内裡依然留存着一些沒有變動的東西。
可惜李壞認不出來,自然也沒意識到痛苦來自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