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格外認真地注視着,吳邪走路姿勢都開始有些同手同腳的趨勢,吳邪心裡其實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很快自然起來,控制住了自己有些不聽話的四肢。
他走到李壞面前,蹲下來,語氣擔心地說:“你們怎麼就睡這兒?不冷嗎?”
李壞搖搖頭:“不冷。”
旁邊的黑瞎子卻拆了台:“當然有點冷啊。”
李壞說:“那你回去睡。”
吳邪露出不贊同的表情,也道:“好運,你不能睡在這裡。”
看見小哥過來,李壞忍不住往黑瞎子身邊又縮了縮,問:“那你們和好了嗎?”
張起靈回答了四個字:“沒有吵架。”
吳邪嘴角揚起來,卻不是很友善的弧度,自覺額角的筋都在跳,但他還是很和氣地說:“我們解決了一些分歧。”
他的笑面實在是有些猙獰,李壞一看就知道實際情況不如他說的那麼美妙。
小哥站在旁邊,表情還是毫無出錯。
“不過——”吳邪說,“我覺得你應該和我回去睡。這裡太冷了。”
黑眼鏡怎麼能真由好運睡在這裡,這不免太過……太過不友愛。他認為就算是朋友,也要糾正一些錯誤的習慣和行為。
黑瞎子被吳邪目光掃了一眼,心中好笑,手上立即挾着李壞的胳膊将他提起來。
黑瞎子故意舉高了一些,仗着身高差距讓李壞的腳都碰不着地,立時褲腿就被他蹬了幾腳。
因為沒穿鞋,這幾腳甚至留不下鞋印。
倒是他腳踝上仍然沒取下的鐐铐很是顯眼。
黑瞎子完全不受影響,說:“那就拜托你幫忙拿一下好運的東西了。好心人。”
吳邪沒理他,隻是看着李壞。
李壞還想辯解幾句太熱了,但黑瞎子已經不容辯解地開始往他歇息的地方走。
看着兩人以一種奇特的姿勢遠去,吳邪默默收回了目光,心裡卻出現了一個問題。他能把好運提起來麼?
張起靈也過去幫忙拿了個包,吳邪立即明白他是認可自己的想法,覺得李壞一個人睡在這裡太危險。
不過,看來好運有時也不聽軟話。
吳邪若有所思,手上幫忙拿起東西,腦子卻想起了張起靈打開車門鑽進去後,他抱着八卦心思,卻冷不防從小哥背後看到了火辣場面。
黑眼鏡粗魯的動作,以及李壞被捏着臉,水光肆意流淌在他們的嘴唇之間,還有李壞想要擡起頭的一瞬間露出的眼睛。那種時候,可能小哥也覺得好運很可憐,看起來像是在求救一樣,所以後來才去把黑眼鏡拽走了。
但黑瞎子的舌頭仍然在他嘴裡攪動,水聲很微妙,隻有嗚嗚聲音,手指上還有那些壯烈犧牲的烏黑頭發在表示李壞努力過了。
本來他的面色還隻是微微發紅,吳邪一出現,就眼睜睜看着李壞面上的色彩越來越豔麗,情緒驟然激動起來。
那時,吳邪心裡的震撼也很快演變成一種難言的奇異感覺。好像心情已經崩潰,又好像靈魂都飄出來了。
你怎麼在這裡?
你在這裡在幹什麼啊!
這種問題似乎已經問過張起靈了,但吳邪不是想質問,他隻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他在擔心。
可是一個好好的大男人,能做出決定,也能為自己的選擇負起責任,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如果沒見到黑眼鏡這般壓制好運,可能他還能放寬一點點心。
想到這裡,吳邪郁悶地歎了口氣,思考這些做什麼?好運真的無所謂麼?而且扯頭發算什麼反抗,要是有男人剛強吻他,不得直接下三路一腳?
他想不明白,但又覺得好運怎麼能和一般男人放在一起比較。
不會有人覺得接吻是能随便做的事情吧?
可他們看起來好随便啊,甚至都不給他解釋一下。
吳邪有些心梗。
他一邊心梗,一邊小跑追上已經走遠了些的三人。
雖然随身攜帶李壞,但黑瞎子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幾個人站到一起,便已經達成一緻,挾行李睡袋以令李壞,李壞不得不屈服,悻悻然被帶到了人群邊上。
兩拳難敵四手,他連黑瞎子的兩個拳頭已經打不過了,何況六隻手。
後果顯現出來就是李壞直接躺睡袋上,身上蓋着袍子,還想要把腳丫子伸出去偷涼。
幾人裡隻有吳邪能睡得昏天暗地。吳邪睡前還用一種詭異的視線一直盯着李壞,似幽怨,似悲憤,李壞不好動手動腳,直到吳邪睡得歪頭了,才放松下來。
張起靈和黑瞎子則都是睡眠淺的人,不過有沒有真的入睡,李壞也不好說。
張起靈幫忙扯藏袍蓋住也就算了,黑瞎子還會直接把李壞的腳塞回去。
到第二天,李壞頭昏腦漲,感覺身體已經燥得開始上火。
車隊啟程後他沒有見到紮西,不與黑瞎子吳邪他們一路的決定自然也不是開玩笑,和甯小姐見過一面,李壞就坐上了一輛全是陌生人的車。
雖然他不認識,但阿甯團隊裡面的人都很熱情,不僅放歌,還歡呼起來開始飙車。
魔音入耳,身邊的俄羅斯小夥伊利亞還攬着李壞肩膀試圖高歌一曲,他推脫不得,隻得跟着哼哼唧唧幾句。
白天溫度很高,人坐在車裡仿佛烤肉幹,風也是熱烘烘的。車輛駛過的地方稱不上路,枯燥的景色仿佛原地打轉,這種糟糕的環境漸漸把一車人折磨得蔫頭耷腦,伊利亞的聲音終于在隊友的抵制下消失了。
李壞勉強也能閉眼休息。
但這種情況持續五天之後,所有人都沒了說話的心思,開始懶得張嘴。
李壞也逐漸被這種磨人的焦躁感染,望着車窗外幾乎沒有變化的風景,他的心裡提心吊膽起來,莫名有些緊張。不過他煩也是在心裡煩,不會說出什麼話來影響别人的情緒。
可能是看他表情有些不好,同車的伊利亞拍着胸表示領頭的車有當地專業向導的指引,也就是紮西他們,而且阿甯團隊裡所有人都帶着GPS,不用太擔心。
他的中文有點大舌頭,吐詞很快,斷字斷句的位置令人不适。以至于一段話雖然過了李壞的大腦,卻又好像什麼都沒聽懂,想了幾分鐘,李壞才明白他的意思。
盡管伊利亞信誓旦旦,李壞卻看出來他表情也帶着不明顯的憂色,可能是因為不熟悉這種環境。車裡的幾人上高山下大海,卻沒怎麼深入過沙漠戈壁,所以起初才會表現得非常興奮,因為覺得很新奇,是一趟嶄新刺激的冒險。
在一次糟糕的短眠結束後,李壞睜開眼睛,照常看向窗外,卻隻看見了如霧氣一般的沙塵在空中飛揚。
司機換了人,伊利亞也正緊張地望着窗外。
一片沙塵正從遠方襲來,起初還是淡淡的,肉眼可見的速度看似緩慢,但卻是一種虛假的感官,實際上十分快。沙塵猶如油鍋裡膨脹的麻圓,色澤也越發濃郁,演變成鋪天蓋地的情況,很快襲近到車前,膨脹着吞沒了車外的一切。
能見度變得很低,車速越發緩慢,時不時還有沙塵、石頭刮蹭車身的動靜。
車上的人也是專業的,遇上事情情緒穩定,何況無線電裡甯小姐的聲音還在有條不紊地指揮,車輛之間距離被迫拉長許多,但這種極端情況下根本就看不見前車,司機隻能在黃黑的天色下靠着感覺,聽從偶爾響起的指揮聲音硬開了很久。
撞擊車的風沙造成的聲音越來越響,車上的人錯覺車輛也要乘着風一起飛翔一般。
但這種輕飄飄的感覺很快消失,像是撞上了東西,車上的人都是狠狠一甩。
司機大哥突然罵了一句髒話,一巴掌按得方向盤似乎也彈了彈。
副駕駛上的人問:“怎麼樣?”
司機大哥的回答是,無線電聯絡斷了。
這兩樣事情都來得湊巧,伊利亞沒多說什麼,先讓隊裡的人準備好防風眼鏡,放到手邊随時可以拿取戴上的位置,又提示他們如果外出,需要特别注意口鼻的防護。
沙塵暴的速度極快,飛沙走石,打到人眼上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而沙塵進入口鼻肺部過多也會使人窒息。
進入風沙中又容易迷失,何況還是沙漠戈壁,總之,車上的四人都決定不下車,先等待一段時間。
做好準備,伊利亞就從兜裡摸出一副撲克牌,試圖邀請李壞打牌。
李壞不打,就和司機大哥換了個座位,看着副駕駛的人也伸脖子,然後三個外國人伸着胳膊開始打國際撲克。
風沙的動靜越來越大,車窗外的情況幾乎令他懷疑已經到了晚上。
李壞時不時看向窗外,隻覺得沙塵如河流般洶湧,反複回旋着暗色的浪花。而車輛仿佛河底半埋在淤泥裡的礁石。
車内的幾人打牌打得興高采烈,情緒上來了就開始發出奇怪的吼叫聲。
他聽着他們的動靜,心裡無言,但情緒确實緊張不起來。
李壞檢查一番衣服遮掩,以及防風鏡佩戴是否合适。然後他用俄語告訴伊利亞他打算下車看一看情況的事情。
伊利亞不同意李壞一個人下車,他一直在嘗試磨練中文,便對李壞說:“兩個人互相報應。”
說罷,他酷酷地丢下牌,堅持要和李壞一起下車檢查,于是另外兩個人在車上守着。
李壞推開車門用了些力氣,感覺不夠順滑,似乎有些卡。可甯小姐隊裡的安排的都是些好裝備,好車。
但車燈照出車外的地面,看起來卻有些不對。
他一腳下去,心裡有些預料,卻沒命中這個異常之處,雖然察覺了怪異,但李壞沒找到哪裡奇怪。
李壞借助車門在車外的風沙裡穩住了身體,但另外一側後門的伊利亞卻費了番工夫,車裡的兩個人都笑出聲了,他才憤怒地猛地開了門鑽出去。
車門刮出難聽的動靜,非常刺撓。伊利亞立即得了車内隊友的罵聲。
伊利亞正想回嘴,剛剛出門又什麼東西被絆了一跤,隻來得及叫罵了聲不咧就被風拖拽出去,一下子倒蹭出十幾米的距離,于是他的痛罵又變為遠去的微弱慘叫聲:“救——救——”
風聲幾乎将伊利亞的聲音掩蓋,車裡的隊友們都吓了一跳。
李壞立時就準備去幫他,一走動起來又發現腳下不對勁,十分綿軟的感覺,像是馬上就要陷下去。他走得輕巧,立即遠離了車門,又俯下身體,手指按到地上……沙地上,感受到微微流動的沙粒,這居然是一片流沙。
他立馬将車裡的人喊出來,其餘兩個人也發覺不對,警惕地攜帶一身裝備跟着出了車門。
這時,蹦到路邊上的司機大哥登時就發覺了怪異的地方,他指了指車門下的地方,震着聲音吼:“車陷進去了,沙子都淹到車底盤的位置了。到現在,看起來還在往裡陷。”
李壞聽不清他的聲音,似懂非懂,見他又比了幾個手勢,也是看不明白,就回複了一個數牌的手勢。
不管這兩個人聽得見聽不見,他說:“我們得快點去找伊利亞。”
他指了指方向,帶頭趕過去,身後緊跟着兩個沉重的男人。十幾米的距離不遠,又是順風,不出十秒,三人都看見了艱難逆風試圖往回走的伊利亞。
伊利亞弓腰駝背,懷裡抱着什麼,看起來有點長,拖到了地上。這人下車時好歹還是細心周全,身上東西也謹慎穿齊了,不然保不準現在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随着兩方相會,李壞也隔着風鏡看清楚了他帶回來的東西,居然是一條死掉的幹蛇,灰撲撲的,隐隐又有點紅。
既視感太強,李壞忍不住在心裡大約比了比尺寸,确認不是他丢掉的那條帶雞冠的怪蛇。
伊利亞一見他們就活蹦亂跳起來,兩個隊友上前一人一邊拽住他,帶着他和李壞一起往回趕。還有些東西在車上,他們不能繼續停留在風沙裡。
車燈照得很亮,但四個人一起回來,又發現車陷得更深了,完全不敢上去,可此時風沙又大了許多,甚至還有石頭往車上砸。
李壞和他們一起從車裡搬下一部分東西,到背風的那一面去避風,但又不能太靠近車輛,于是各顯身手,往身上挂厚實的東西。
緊急行動了一會,李壞終于能喘口氣了,身上衣服收斂得格外緊密,他呼吸起來也覺得有些困難。
他回頭看了一眼,就發現三個外國人一人抱着蛇的一節身子,為首的伊利亞正在捏蛇腦袋上顯得幹扁極了的雞冠。
見李壞看他們,伊利亞還指了指蛇幹,風鏡也遮不住他眼裡笑意,又伸手比了個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