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省領着他們去了另外一條道,漸漸往高處走去,逼近所謂的天門山的一線天。當然,吳三省還另帶了三個攜帶東西的夥計,他仍然對李琵琶持有一定的警惕。
李壞以為他們要上這天門山山頂,但實際上這條路走了沒多久就變成越過天門山而去,途中吳三省和李琵琶消失過一會,他和三個吳家的夥計仍然慢速前進,相對無言,直到晚霞漫天,日落西山,偌大的榕樹密林近在眼前,吳三省和李琵琶才追上他們。
兩人都走近了,李壞注意到他們微妙的面色,吳三省的神情仍然有點難看,這一路上他的表情就沒有好看過。一旁的李琵琶則還是笑眯眯的樣子,他已經不演了,那種略顯活潑的神态和他那張中年男人的面容非常割裂,像是有點興奮,但李琵琶仿佛意識不到這點。他微笑着走近,一副又要過來和李壞搭話的模樣。
李壞立即越過面前的人,想站到最前面去,但還是被李琵琶喊住了,甚至被追過來的李琵琶又拍了一下肩膀。
“不想知道……”李琵琶的聲音停頓了一瞬,大抵是在吊人胃口:“你叔的表情為什麼那麼糟糕嗎?”
說實話,李壞不太想知道。但餘光瞥到吳三省喊走了那幾個夥計,他便也偏頭傾聽李琵琶的話,表現出幾分興趣來。
“他給你看過一種奇特的青銅鈴铛嗎?小的,大的,能給人制造幻覺的,放在一線天下面的夾子溝裡,就比較合适。”
李壞包裡就還有一個,所以他沒有回答,隻是看着李琵琶。
李琵琶無所謂地繼續說:“你知道嗎?人不能想象自己沒見過的東西,而幻覺大多都是由記憶裡的東西填補而成。那些想不起來的、被忽視的回憶碎片就是充做幻覺的素材……”
蓦地,他停住了話,臉上的笑容擴大,似乎含有某種隐秘的意思:“你在聽啊?想知道我們剛才去做了什麼嗎?這山裡藏着好大的秘密,老鼠打洞一樣,或者說,狡兔三窟?”
李壞對此沒有好奇,他不上鈎,隻說:“你們沒離開多久,能跑多遠?”
“不遠不遠。”李琵琶笑嘻嘻道,“我隻知道你叔似乎有點想炸山,東西帶得也忒多了吧!”
李壞看他一眼,沒有接這句話。事實上他懷疑這次吳三省帶來的東西隻是計劃的一小部分,更大的可能性是以前就做好了準備。吳三省這樣的人,計劃是不嫌少的,方方面面都得計算到位,善于洞察人心、精于算計的他大概也沒料到此行出了李琵琶這樣的意外。
正好吳三省安排完了那三個手下,讓他們往前探段路,他剛剛往李壞這邊走,過來就聽見李琵琶這麼一句話,突兀張嘴道:“鈴铛是李琵琶的東西。”
“沒錯,是家傳寶~!”李琵琶兩掌一合,啪啪作響,作勢往衣服裡摸,但什麼都沒掏出來,“如果你們想看,我還能拿出祖上傳下來的本子給你們翻閱翻閱,上面可是記了許多有趣的故事。基本上沒錯的話,有那個紋路,都是我家的。”
吳三省聽到他大言不慚的話,面皮不禁有些抽搐。
什麼叫我家的,你又不姓張——然而這樣一想,吳三省不禁又打量了李琵琶一眼。可這一眼當然看不出什麼來。
“你們真的都不感興趣?他就算了,李壞,你真的還是一點都沒有興趣?”
然而李壞卻沒認真看過六角銅鈴,無論是吳三省給的,還是解子揚攜帶的。
他知道鈴铛上面有些銘文,但是那個紋路,究竟是哪個紋路啊?
他甚至不知道李琵琶在說什麼,現在提出這點會不會有點奇怪,李壞本想解釋幾句,但吳三省卻語氣不輕不重地先開了口:“你家的東西,怎麼就讓别人拿了出來?”
李琵琶拿出手,又擺了擺:“家庭弟位嘛。一般來說孩子不都是沒有決定權嗎,雖然是我的寶貝,可在其他家人們的眼中就是無主之物。王祈勉勉強強也算是我的家裡人,所以他們想怎麼動,就怎麼動咯。要不是我追過來,哇,還不知道他們會把東西拿給外人。”
吳三省冷聲道:“你可不像是個孩子。這趟事情了結了,回去會被收拾吧?這樣值得嗎?”
“我沒說嗎,既然是無主之物,在我親愛的家人們的眼裡,它當然是沒有主人的,可以任人取用。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難免覺得它是很邪的東西。”
哪樣的情況下?他在說啥。
李壞逐漸開始聽不懂了。
李琵琶嘴角上揚:“反正對你也沒影響,三爺,債多不壓身,不是麼?”
吳三省認真地注視他幾秒,在答應和拒絕之間選擇了和,于是叫了聲好運,然後轉身就走。
李壞一頭霧水地跟過去,壓低聲音問:“他在說什麼?”
“發癫。”吳三省評價道,“我還是第一次——”他停了一秒,又覺得不算是第一次了,“見到這麼狂的人。”
“啊?”
“不過……”吳三省停下腳步,“我好像明白了一點東西。”
——如果秘密裡還有一個秘密。在沒解開外層時,他自然找不到内部的存在。
吳三省恰到好處地閉上嘴,有些好笑地看李壞更加疑惑的表情,但李壞沒有問他,吳三省也就不說了,轉而喊上正巧從林子裡走回來的三個夥計。吳三省并沒有讓他們走太遠,事實上,他們回來的時間點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