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行走的這一帶不熱，山間偶爾還會吹來一陣令人汗毛直立的幽幽冷風，反而需要注意降溫保暖的事宜。

一衆大包小包，人人都套着防水透氣的登山服，腳踩防滑登山鞋，有人自帶登山杖，也有人拿着随意折下的樹枝，用以驅趕山間草叢中偷偷爬來的毒蛇。

山上蟲蟻鳥獸不少，不過一路走來一行人與這些大自然的生靈們都相安無事，除了見過幾隻偷窺他們又跟了一小段距離的猴子以外，也沒發生什麼。吳三省丢了幾袋東西，那些猴子就不再繼續跟随，抓着背包就上樹溜了。

李壞不清楚吳三省的人員安排，隻知道隊伍裡一會人多一會人少。

他看出來吳三省和身邊的老頭子所帶領的路線并不是一直前進的，如果李壞沒記錯，他們朝現在着的方位應該是來時的地方。

緩和的山勢逐漸再次挺拔，能走的地方也變得格外崎岖，一棵棵身姿搖曳的松柏枝繁葉茂。

隊伍最前端的交談聲也壓得很低。

“旁邊是天門山……一線天……冬天的時候……”

“……要最明顯的，可以看見……”

“三爺，就叫夾子溝……地下河……”

李壞沒心思去聽，他一邊跟着他們繼續走，一邊偏頭眺望，綿延起伏的山脈莽莽無邊，映入眼裡的是一片深沉墨綠的山野，以及很遠地方幾棵突兀高聳出頭的老樹。

随着他們走動，掩映的山林也有了一步一景般的變化，先是植被稀疏裸露出的山岩，緊接着是自山上落下的溪水，水流摔碎在山石上，迸濺出一陣涼涼的冷意，再走過一段山路，可以看見一片苔綠橫生的亂石灘。

直至山腳，衆人抵達這片石頭灘，李壞回頭望去，才瞧出來時走過的山多麼奇特。

他們并不是完全從山上下來的，而是更偏向另外一側的山坡，所以也沒有走到這座山上，也就是老獵人口中的一線天處。那一條曲折的黑線穿透整座山，顯出一些隐約的可能是被雨水侵蝕、風化痕迹，又仿佛一塊自然而然裂成兩半的桃酥。

一隻揮舞翅膀的蜻蜓從李壞眼前一閃而過，他收回視線。

“丁丁貓兒（mer）。”

“那是豆娘。”

李琵琶不僅聽到了李壞很小聲的喃喃自語，也聽懂了他的意思，笑說:“不是蜻蜓。”

李壞可有可無地點點頭，沒有追問任何一點疑惑。于是李琵琶也就沒有再解釋。

吳三省打算在亂石灘駐紮一晚，一群人分散開來，避開堆積石頭的地方，向兩旁山坡位置走去。他另找的老獵人很擅長找幹淨的水源，在秦嶺這種地方，飲水當然沒有成過問題，吃的基本就是自己攜帶的幹糧，早前還有幾袋臘貨。

随着衆人的忙碌，夜色漸漸如浪潮緩慢湧來，覆蓋過一座座山。

幾坨小小黑影突然從草叢裡冒出，在李壞眼前移動。太明顯了。

他下意識認真仔細瞅了幾眼，發現是幾隻雞。李壞沒認出來這是什麼品種的雞，仔細想想也知道在秦嶺的雞大概率也不是一般雞。

陰暗的黑水雞和白骨頂雞毫無畏懼，仿佛李壞的注視是月光清風，對它們這些小動物毫無影響，甚至稱得上享受，還正大光明叫了幾聲，才窸窸窣窣從他腳邊的草裡鑽走了。

雞走了還有一隻蛙，催促似的，鼓噪的呱呱聲特别響亮。當然，李壞仍然沒看出來那是什麼青蛙，隻覺得這隻蛙長得有點毒，不适合人伸手去碰。

不多時，所有聲音也都遠去了。

夜晚的蟲子音樂會才剛剛開始，長短不一的蟲鳴此起彼伏，偶爾還有幾聲悠長的鳥叫聲。

淩晨兩點的時候，李壞去換了守夜的班，另外一個一起守夜的人是吳三省的手下。李壞本來就沒有入睡，頂多閉眼休息，但這晚上卻沒有發生蹊跷的事情。

他注意着的人，無論是王祈，還是李琵琶，都沒有做多餘的事，吳三省當然也沒有冒頭，是十分正常的一夜。

李壞混在這支隊伍裡的日子算得上安穩，就是有點寂寥，大概是和吳邪待久了，還有點想念話特别多的胖子。隊裡沒什麼人與他交流，但他同時又覺得這種情況有幾分熟悉，并不難捱，唯一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還是李琵琶。

吳三省提醒過他注意李琵琶，可到底要注意哪方面？難道這個人會在什麼時候下黑手？畢竟吳三省混的這個道上可是危機四伏。

轉瞬，李壞又抛開關于李琵琶的思考，開始認真守夜，仔細感受四周的環境與風的氣味。

他沒來過秦嶺大山裡更深處，大約還是能估計出來行走的距離。按照他們的移動速度，即便走出個十八彎，這麼多天了，也應該已經走出寶雞，可能到了周至縣，又或者長安區。

畢竟又不是徒步穿越秦嶺北麓，自然不急着回歸城市鄉鎮，吳三省這樣的安排肯定有他的想法。

一夜過去，早間吃了飯補足了飲水，大半人留在這座山下的亂石灘邊上。

李壞沒有聽吳三省安排的事宜，總之，一切準備好後，他需要和李琵琶跟着吳三省重新走回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