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壞坐車連夜去的陝西,本來在車上時他還想要給吳邪打個電話,但張起靈說過吳三省打算瞞着吳邪,他猶豫了很久,中間還閉眼睡了一段時間,再次醒來也沒想明白該不該打過去。吳三省這樣做自有緣由,或許他不該這麼糾結。
車窗外的景色已經變得荒蕪,那種荒蕪成為了自然的繁榮。玻璃映出模糊的他的臉,李壞收回了目光,他還是沒有做出選擇,反而變成了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一切交予未來的他去猶豫。李壞現在不要煩惱。
大巴到達目的地,他下了車,看到路邊的植被,無論是枯黃還是翠綠的,裡面總夾雜着些格格不入的蛇身草。李壞還沒聯系吳三省,卻先遇到了一個自稱是導遊的中年男人,他蹲守在車站,幾乎是一看見李壞便迎了上來:“終于來了!小兄弟,我是你叔找來的導遊。”
你叔?
“導遊?”
見李壞有些不信任,中年人收回了要握手的動作,讪讪一笑:“我們這也是有名的旅遊景點嘛,不少地方别人是帶不了你的,像是那邊那座山——”他手指指的方向實際上很遠,以肉眼隻能看見一片綿延起伏的山脈,也不知說的到底是哪裡,“那裡的山後還有寨子,這就隻有了解這裡的本地人才更清楚怎麼去。”
李壞對山後的村寨不感興趣,但也不免想起去山東臨沂路上的所見所感,他看不出來眼前的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又或者兩者都有,導遊面相憨厚,神色也挺自然的,看不出來什麼,當然,騙子也不會把“我是騙子”寫在臉上。李壞就直接當着他面給吳三省打電話,打通了,吳三省那邊說确有此人,之後他才理所應當地跟着這人走,坐上對方開來的小汽車。
可能是當面打電話這事太下臉了,中年男人直到把李壞領到山腳下一家農家樂門口也沒有再說什麼。
農家樂的院子裡有幾層樓的住房,因此同時也開着旅館。這個自稱導遊的當地人站在門口就沒有動了,李壞向院子裡看去,正好看到吳三省坐在一張桌子邊發呆,桌子上淩亂擺了好多雜物。
吳三省想事情似乎想得十分入迷,李壞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居然把他吓得一抖。吳三省咳了好幾聲:“……又作弄人?”然後被李壞拍了拍肩,他擺手示意,随即伸手往煙灰缸裡按熄剛燃了個頭的香煙,又拂開李壞還要繼續拍他肩膀的手。
李壞默默盯着他的頭頂,吳三省則提高了聲音,喊門口邊上的人過來:“沒做好?”
李壞沒問吳三省什麼沒做好,但那個中年男人明顯瞥過來看了他一眼,面上便又挂上有點讨饒意味的笑:“誰知道您接了電話啊,三爺?這和咱說好的不一樣。”
“不出意外的計劃太理想化了,隻要計劃得夠多,意外就不是意外,而是預料之中。而且到時候情況也不會和現在一樣,會有人和你打配合,不必太過擔憂。那小子機靈到其他地方去了,頂多懷疑你是個黑導遊。”吳三省沒再看他,陷入思考的視線落回到了桌上堆着的物件上。
對方接不上吳三省的話,又是笑笑,沒過一會就被吳三省随口幾句話打發走了。
李壞找到一把長凳,拖到桌邊,就坐到吳三省對面,才發覺他是在看桌上的東西,遊移的目光仿佛在玩連連看,尋找這些東西之間的聯系。他為這想法感到好笑,手指落到桌面中央的小提箱上,正中吳三省視線的再次落點:“你在想什麼。三省。”
吳三省沒有回答,他知道李壞心中的疑問,不過此時并不是适合解答的時機,他搖搖頭,對李壞說了一句話。
“你應該知道它一直在看着我們。”
它在看他們?什麼它?
李壞甚至不知道這是它還是他或者她。
但吳三省沒有繼續解釋,面對李壞的疑惑,他卻開始沉默,望着農家樂的院門外發呆。這次是真的發呆了,但他呆愣的神情很短暫。
李壞順着吳三省看的方向,也看向路邊,滿是灰塵的土路對面不知何時冒出來了一隻神采奕奕的大黃狗,尾巴如半剪蓬松起來的燕子羽。大概吳三省先來了不久,它已經熟悉氣味,所以一和他們對上視線就搖頭擺尾地沖過來,不停跺爪墊抖毛腿,狗耳朵後仰下壓,喉嚨裡發出嘤嘤嗚嗚的聲音,吻部圍着吳三省的褲腿蹭。
吳三省擱在桌上的手伸下去把狗子揉得翻白眼,隻是剛一停下,大黃狗又小聲不停汪汪叫起來。他沒擡頭,拍了一下狗腦袋,說:“這次過來,你就不和誰一隊走了,張小哥有事也來不了。到時候我會派人注意着吳邪的情況,你也要看着吳邪,不過,前提也不要讓任何人注意到你。吳邪也不行。”
“任何人?”
李壞抓住了這個重點,卻又突然想起在北京時遇到的那件事,想起那種怪異的感覺,他隻說好,也伸出手去,大黃狗的腦袋立即移過來,仿佛磁鐵的兩極相遇,狗子的身體拉成扭曲的長條,于是毛茸茸的狗腦袋使勁兒頂他的手心。
“對。任何人,我知道你有這樣的辦法,那個時候誰也找不到你。這點在我們之間不是什麼秘密,但你也不能濫用,有些人——隻要做過事情,就會留下痕迹,所以哪怕你盡力隐藏了,有些人還是得到了與此相關的訊息。”
吳三省揪了把狗子尾巴毛,大黃狗立即嗷汪一聲,又驚又疑地竄到李壞身邊,瞪圓的狗眼烏溜溜的打轉,小心翼翼地盯吳三省。好一隻傻狗,他一邊這樣想,一邊繼續說:“所以這些人也在找你,不然你躲那做什麼,即便不乏其他原因,但待在四姑娘山,他們就很難找到你。”
李壞還沒開口,吳三省先做了個手勢,制止了他的話:“你根本就沒在好奇,在我面前可以不用裝得這麼人模人樣,廢話就不說了,我知道你真正想問的東西是哪些,瞞着吳邪不是壞事。現在先不提他,等會你要多注意進來的那幾個人,但不要下樓,我們這行的人都對别人的視線尤其敏感,而且來的人裡有個人反應會更大。他也姓李,到時候你就在樓上看一眼就行。”
既然吳三省無意繼續聊下去,李壞也如他所意,沒再問,他點點頭,表示在認真聽,等到吳三省交代完注意事項後,李壞又說:“你這次想做什麼?”
吳三省看起來有些疲憊,手擡起來又落下去,桌下蹲着的狗子沒人理,又跑開了,這時他才回答:“不是我想做什麼。這次算是我家裡的一些遺留問題,遲早要處理掉,非常麻煩,事多,我難免有些地方照管不到。這些事雖說和你無關,但也不全然和你沒有一點聯系。”
李壞試圖思索,然而仍然一無所獲,他看着擋在他與吳三省之間的這面桌子,上面擱置了一些東西。
開了封又已經空了大半的一包香煙,隻丢了三四個煙頭的缺口子的白瓷煙灰缸。不難猜出在李壞來之前,已經有人到達了這裡,和吳三省交談過一些事情,吳三省禮貌性遞了煙,對方或許沒抽完,将煙帶走了。
一本有點舊的筆記本,可以看見紙頁角微微發卷,似乎用了有些時間,水性筆的筆帽扣在筆記本封面上。那裡面寫着吳三省親自編寫到的謊言,他發現李壞在看,便笑着讓李壞翻開它,李壞覺得吳三省的表情有些古怪,他沒在意,低頭看見筆記本裡面勉強算是工整的字迹,肯定不是吳三省寫的。李壞粗略看了幾頁,就瞥到一些下墓的記錄。他頓時失了那點興緻,眉頭緊皺,直接合上了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