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李壞這院子裡待了足足四天五夜,到第六天早上才走,期間解雨臣需要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得較為順利,再加上風景靜谧,春水消融,面對此情此景,他的情緒理所應當輕松不少。
兩個解家夥計來來回回替換,傳遞了不少消息,解雨臣也與黑瞎子出去了幾次,他成功找到了資料上記載的地方,又通過詢問當地的人進一步肯定了位置。黑瞎子自然也參與其中,他不否認也不肯定曾經到達過資料裡記載的那個地方,解雨臣則當然将之視為一種默認。
但當解雨臣下意識産生聯想,向黑瞎子詢問李壞是否也與此有關時,黑瞎子卻難得給了他一個回答,不是顧左右而言他的搪塞,但似乎也沒好到哪去:“好運通常隻會在這些事情的邊緣,有些事不是他喜歡的,他也了解不多,也不需要他去做,但他需要旁觀。”
旁觀,還是監視?
不等解雨臣多想,黑瞎子又說:“你知道的,解雨臣,人都會被推着走。不論你還是他,或者我,都會被一個力量推着走,而那個力量大多不是來自本心,即便它看起來再像是自己做出的選擇,但大多都是源于外部因素。”
黑瞎子意有所指,但解雨臣現在不想聽這些,心裡難得有了些煩悶不耐的心情,盡管他的面上仍然含笑,他卻覺得黑瞎子看出了他的不滿。
黑瞎子表情沒有變化,笑眯眯地說:“你當然可以說這與好運有關,但關系還是不大的,就像是一滴水掉進海裡,說那一滴水是海嗎,好像也不是,可一想,那好像也是。可這不是需要關注的問題,你的疑惑在‘海’這個整體上面,誤入的這一滴水其實沒什麼價值,也解答不了你的問題。”
可二月紅的話會讓解雨臣很在意。所以他反駁了黑瞎子的話:“還是有‘價值’的。”
黑瞎子大概是不滿意這個回答,追問:“什麼價值?”
解雨臣搖頭道:“我不是一定要問出什麼,不問也不影響我的事情。多個朋友多條路不好?心知肚明的話可以不說出來,瞎子。”
他說到這裡,自然而然換了個話題,回到此行最重要的事情上面去。黑瞎子也沒追問,他不想再進行沒必要的勸說,隻是沒臨到關頭還想努力一下。盡管黑瞎子都不認同自己的想法,但有時理智與情感就是相背離的。然而他們剛剛說了沒幾句毫無意義的話,黑瞎子注意到解雨臣背後的動靜,突然飛速沖進了廚房。
然後李壞被他從廚房裡趕了出來,不僅解雨臣沒明白黑瞎子這樣做的原因,李壞也沒大明白。
兩人面面相觑,眼見着是勉強合适的情況了,解雨臣猶豫是否該拿出錢夾裡的照片,但黑瞎子的态度影響了他的決定,讓他不得不也開始斟酌,這樣做了之後會産生怎樣的後果,所以黑瞎子才會嚴防死守,多次勸告。可偏偏黑瞎子又不是足夠嚴肅的态度,所以解雨臣也不好判斷他真正的含義。
畢竟現如今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他隻好先放下這點疑惑,等到事情解決了,再來詢問也不遲。更何況以黑瞎子的說法,他其實也知曉多半得不到想要的回答。
解雨臣盯着李壞的視線太久沒有移動,就算是李壞,被看久了也難免覺得有些不适,忍不住問他:“有事嗎?”
解雨臣點頭,帶着他去看了牆角的瓷瓶,那枝過了一夜後驟然頹廢的梨花苞。二爺爺說過這東西要交給李壞,他一直注意着照料,但也好養,所以心裡有些松懈了,解雨臣也沒想到東西是帶到了,到了第二天就變成了這樣。他甚至還沒送出去。
李壞沒在意解雨臣的那點尴尬,應聲收下了。
他什麼都沒問,解雨臣倒開始有些疑惑:“你不問為什麼它變成這樣?”
李壞摸摸花苞,又捏捏枝幹,聽到解雨臣的問題,他摸索的動作一頓,但不是因為解雨臣的話,而是因為他摸到了些什麼,既然藏在了樹枝裡面,那大概是因為不合适示于人前。李壞擡起頭來,對解雨臣說:“可能是因為天冷,也可能是因為風大。”
他說的很認真,也确實是這樣想的,可卻把解雨臣聽得有些懵了。這是個玩笑話嗎?好像是的。梨花枝的源頭,那棵梨花樹,它在解雨臣的心裡自然有些不凡,小時聽二月紅說過的那些話給他帶來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影響,以至于解雨臣現在看到想起那棵老梨樹,看到這枝枯萎的梨花,以及與它相關的李壞,眼前的世界就好像覆蓋了一層暧昧朦胧的色彩,令解雨臣下意識想起些詭谲的精怪異聞和桃色故事。
像是《聊齋志異》那樣的書裡的花精花怪大多多情,但解雨臣知道更多有關于花的傳聞異事,不是在吃人就是在“吃”人,或者邊吃人邊“吃”人,堪稱又黃又暴力。也許是因為二爺爺和那棵老梨樹的事情,在此之前,解雨臣已經先比常人多出幾分稚童純潔般的瑰麗遐思。
解雨臣看着他的臉,那是張寫着妖精妖怪四個字的臉,分明是男性的英俊,但過了頭就顯得有些非人的漂亮,可那種外貌的優越卻是十分不吸引人的,至少在他的記憶裡仿佛轉瞬即逝,因而這麼久了,解雨臣對李壞的外貌的印象居然不算深。直到現在,他好像才有一種終于認識到了這個人的感覺。
解雨臣沉默了一會,李壞沒得到話茬就看向院牆外的起伏山野與藍天,在他偏過頭去時,陽光以一種極其微妙的角度灑下來,讓他的眼睛看起來像是淺淺的金色。
解雨臣驚醒一般地轉過了頭。
李壞向他道了謝,解雨臣也遏制住了即将飛走的思緒,可能最近太過放松,他的思維居然也開始胡亂發散了。是該把精力多放點在正事上。
這時,黑瞎子在外面喊了一聲,解雨臣心頭莫名有些慌亂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