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是吃嘛嘛香,雖然情緒不佳,但黑瞎子照樣做訓練,照樣能吃。能吃就行。吃都不能吃了,李壞才會覺得黑瞎子出大問題了。
但李壞不知道該不該如實回答,他們不過一面之交罷了,應該隻是随口關心。李壞一時陷入沉默,花兒爺卻不是會讓氣氛尴尬下去的人,三言兩語轉移話題,他溫和地笑了笑:“你手上的傷還沒好嗎?”
李壞卻不敢再接話,唔唔含糊了幾聲,聽到花兒爺輕輕歎了一口氣,最後隻能和他一起站在攤子前啃糖油餅。
花兒爺今天外衫仍然系得正經,裡面的粉紅色衣服隻露出了一點顔色。他照舊也喝了一碗豆漿,李壞沒喝,他留着胃口喝海味小馄饨的湯水。
第一次在早晨攤點遇到花兒爺的時候,花兒爺的外衫就沒系,内裡穿了一件粉紅色長袖T恤,殺氣淩然的仿佛就要上戰場。那次吓到了不少買早飯的路人,攤點老闆都說:“您今兒個怎麼就穿粉了啊?這麼兇。”後來每次見到花兒爺,花兒爺不是穿其他顔色的T恤,就是把外衣系好。
花兒爺的名頭來源于解語花,這是花兒爺的藝名,他居然會唱戲。真名是解雨臣。道上的人稱呼總愛帶點爺,有些手段的人物——例如黑瞎子,有時候也會被人尊稱為黑爺。未免李壞一直叫他花兒爺,解雨臣第三次見面的時候便認真做了自我介紹,和李壞交換了真名。
他們一周最多碰到兩次,也有一周一次都見不了的時候。可能是因為不熟,李壞和他的交流總是不太順暢。
解雨臣吃完早飯走了,李壞還在嚼嚼嚼,一點也沒想起來車和車鑰匙還沒歸還。他去吃糖油餅純粹是饞,吃有點硬脆的東西仿佛磨牙一樣,有點爽,但李壞吃甜能力又不強,吃了一半的時候,就像現在,他又會去隔壁小馄饨的攤子上點一份小馄饨,進行一個鹹甜永動機刷新味覺的操作。
今天的早飯解決完,李壞就拿保溫飯盒裝上一大份海味馄饨,又揣上一個糖油餅。通常他早上吃什麼,就給黑瞎子帶什麼。偶爾也會帶幾次青椒肉絲炒飯,為什麼是偶爾?大概是因為不爽吧。
每天最需要思考的問題自第二周開始就成了考慮吃什麼。所以,今天中午吃鹵煮火燒?
從離開城區的那晚到這日,已經快要一個月的時間了,黑瞎子不但沒有恢複原來的精神氣,反而情緒瀕臨崩潰。他現在就心裡硬撐着一股氣,但李壞覺得他可能先把自己倔死。
李壞把帶的早飯給了黑瞎子,就去盆邊蹲着看魚。滿是蛇身草的盆裡的鞣屍已經消失不見,轉而出現了一條怪魚。它的魚身像蛇一樣,黑瞎子很懷疑這怪東西是不是把那具屍體吃了。李壞卻說:“它就是那具屍體。”
李壞沒有多解釋,他最開始也以為魚把屍體吃了,後來發現屍體已經溶成了一長條,無數細小的蛇身草附着在它身上,看起來就如密密麻麻的魚鱗。
李壞看了一會魚,把它撈了出來,然後裝進透明魚缸裡。魚缸底部放着那面青銅鏡。他抱着魚缸站了起來,問黑瞎子:“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吧。”
黑瞎子還在吃馄饨,聞言一愣,直截了當承認道:“——我不行了。”
他笑說:“幫幫我吧,小神仙先生。”
可這句話還沒說完,黑瞎子的視野已經模糊起來了,他下意識扶了扶墨鏡,難道這東西是在緊張?
李壞沒理會他的話,而是把冰冷的魚缸放入他的懷裡,怪魚像是已經被被蛇身草腌入味了,黑瞎子隻覺得聞到一股又腥又苦的味道,小馄饨的那點香味都被沖沒了。
他的額頭被小心翼翼地點了一下,一股涼意從李壞手指觸碰到的地方漫延出來,黑瞎子身上就有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抽離感。
仿佛人的魂兒脫殼而出,又被塞了回去。又好像一本書被人輕輕地翻開,但卻沒有仔細閱讀,每一頁的折痕都被克制地壓平,恢複如初。
被“翻閱”的感覺很可怕,每一秒的流逝,都讓人禁不住懷疑人生、懷疑世界,像是很快的回憶了一遍人生,還是和别人一起回憶。沒有人能忍受自己在他人面前毫無秘密,但這可是好運啊。
黑瞎子自認為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李壞。就像現在,放在他額頭上的手在微微發抖,黑瞎子恍然,随即有些興奮起來,忍不住問:“你看見了?”
“一點點。我知道你在想我的眼睛。”
李壞很禮貌,禮貌到簡直讓黑瞎子失落了。黑瞎子的失望不過幾秒,随着李壞把手挪開,負面情緒再度滋生,那也要比幾分鐘前好很多。至少現在眼前沒有一些模糊的幻覺擾人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