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某方面來說，在山東臨沂的那條水盜洞裡時，好運就已經和他硬碰硬過了。但李壞也不像是膽小的人，應該不會因為打不過他而感到畏懼。

用了一分多鐘，張起靈成功帶着一堆疑惑遊到了目的地，原來單單一條的盜洞居然有了分叉口，而且還是一個塌得像是施工現場的盜洞新入口。

之前遊過這裡時他沒有觸碰到磚牆，自然也沒發現這點，張起靈意識到再往前就會到達有着十二手女屍的墓室，立即轉身遊進了這個洞。

又過了十秒後，張起靈從水裡站了起來，走上磚塊階梯。蜿蜒的水流從他身上墜落，青黑色的麒麟逐漸褪色消失。

他要找的青年歪倒在有着坡度的向上盜洞裡，躺得十分自然。李壞微微睜着眼睛，像是在發呆。張起靈以為他出了什麼問題，帶着嘩啦的水聲疾步走向他，李壞才如夢初醒般地睜大了眼睛，條件反射瑟縮了一下，問:“你怎麼來了？”

張起靈站定不動了，聲音很平靜:“你怕我。為什麼？”

李壞被這句話問懵。有這麼明顯嗎？

不等李壞想出些話挽回場面，張起靈已經又開了口，毫不在意地繼續說:“你沒事？我們找到吳邪了，他就在盜洞外出口通向的水池上面。”

“喔喔。”李壞扶着牆站起來，有些疑惑，他感覺像是睡了一覺，精神很是飽滿，可身體上還殘留着疲憊，“我沒事，這是耽擱了多久？”

張起靈垂下眼，回答:“五分鐘。”

他又說:“你遇到什麼了？”

李壞很茫然，下意識看了看周圍，當然什麼都沒有，事實上他也什麼都沒遇到，李壞不好意思說自己犯困了——在墓裡犯困？這也太奇葩了。所以他沒有如實回答，略微含糊了一下:“什麼都沒有。我隻是覺得困，等在再反應過來的時候你就出現了。”

張起靈看了看四周，他再次踩進水裡，一片片漣漪泛濫開來。

“你看過雪嗎？”

他這是什麼意思？李壞看不見張起靈的神情，一陣茫然，他隻能看見他的背影，一瞬間覺得是不是還在夢裡，但李壞還是一頭霧水地繼續回答:“看過，看過很多。”

接下來張起靈每往前走一步，那水面就會随之退一步。水面居然是在下降。他停下了動作，皺眉盯着那水面，問:“哪些地方的雪？”

李壞這幾年去過的地方不多也不少，但那些雪景都從他的回憶裡一閃而過，如雪般消逝，一切的一切像是電影快進的鏡頭，沒有停留，直到尾聲突兀定格在一個身着藏袍的女人的笑臉上。

她身邊站着一個暗紅長袍的青年喇嘛，神情故作肅然地盯着他，隐隐有些生氣。

不對，這不是李壞短短幾年時間裡見過的人和景。他感到頭暈目眩，然而他的眼神仍然自然明亮清晰，張起靈沒發現他走神了。

那是一片飄飛的無盡雪色與山，寒冷嚴峻，卻隐藏着一片蔚藍色的神奇海洋。女人烏黑的發辮裡綴着鮮豔美麗的蜜蠟球和珊瑚珠串，她熱情美好，充滿生命的活力，唇邊的微笑自然而美麗。她看着他，溫柔地說着現在的他聽不到的話語。女人的手輕輕撫摸着腹部，她将成為一個偉大的母親。可她的眼神是喜悅的，也是哀傷的。

“蓮花。”

張起靈沒聽清，因為這幾乎是一句含糊的呓語:“什麼？”

女人的笑容很快模糊了，連帶着李壞的記憶一起融化，他搖搖頭，感覺到一種隐秘的疼痛即将在意識中爆發，痛苦的感覺作用于精神上更多，肉/體卻先比靈魂反應出來。李壞隻知道捂住額頭，下意識遮掩住了最能透出情緒的雙眼，反問:“張起靈。你在說什麼？”

痛苦防不勝防，悲傷的洪流令人恐懼，卻如咫尺之遙，不得寸進。他的心中衍生出一片憤怒，但那怒火也很快燃燒殆盡。隻剩空茫。李壞又忘記了。

張起靈頓了一下，說:“不舒服就不要去想。”

李壞放下手，有些茫然地問:“我剛才說了什麼嗎？”

“……”張起靈回過頭來，看到了李壞悲傷的表情、空落落的眼神，他并沒有出聲。

那是一種張起靈非常熟悉的眼神，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通過鏡面、玻璃、水面，無時無刻都要面對這樣的眼神，它嵌合在自己的臉上。他的疑惑和失落無人能答，就像是他眼裡的迷茫漸漸變得晦暗不清。

半晌，張起靈才回答:“我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