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靈在胖子一個人遊出盜洞的時候就意識到出問題了，但他已經等了胖子一會，也該去水面上換氣。

探燈燈光從水面上掃下來，一團黑影極速擴大，吳邪見勢不對，還沒來得及後退，就被迅猛出水的張起靈吓了一跳。對方掀起了一大片高高的水花，可他沒問上一句，張起靈已經深呼吸完，又立刻埋頭用力潛入水中，迅速消失在水裡。

胖子慢了幾步，緊趕慢趕才從水池裡冒出來，他挨着池邊不停大喘氣:“差、差——哈，憋死……憋死胖爺了！”

吳邪的耐心隻夠幾秒，發現好運還沒出現，剛剛有些松懈的心情立即又緊張起來。他滿肚子的疑問，随即明白張起靈再次下水應該就是為了李壞，立即着急地拉住胖子:“胖子！怎麼就你們兩個？好運是不是在後面？”

胖子被他拖着，借了點力費勁爬到地闆上，聞言大吸一口氣:“本來他一直在我後面但是出了水裡的那條盜洞我才發現背後沒人要知道後面還有個從女屍肚子裡爬出來的陰邪東西啊我也憋不住了就先上來了小哥應該是下去找他了吧！”他說完就癱了下去，喉嚨裡發出一聲怪音的吸氣聲，差點沒翻白眼。

胖子盡情呼吸空氣，簡直是重獲新生，安靜的墓室裡全是他喘氣的聲音。他歪了歪腦袋，看着吳邪急得原地轉了幾圈，居然就要跳進水池裡去！胖子立即翻過去抱住吳邪的腿，大聲喊道:“我的個爺呐！你知道盜洞在哪嗎？！下面可深了，既然那個高手去了，你就别去了啊！不然人家張教授把人找回來了，指不定半路還得拖家帶口似的多攜帶一個溺水的你呢！”

吳邪知道胖子的意思，縮回了蠢蠢欲動的腳，煩躁地回他一句:“我又不是你。”

“那确實。”胖子見吳邪似乎放棄了，也松手坐起來，感歎道，“我水性是差了一點，要不是他拽了一把，可能胖爺真的差一點就上不來了。上次見了我還想殺我，難道這人現在就從良了？也對，畢竟現在小哥可是倒鬥大教授了。”

吳邪不耐道:“别扯那些廢話，胖子！先說說你們那邊發生了什麼。我這裡是又遇到了一隻海猴子。”

“别急，你先别急。我們那邊最大的發現就是，那具女屍确實很畸形呐，他娘的十二條手臂全是她一個人——不，全是她一具屍的！其次就是肚子裡還有個東西。當然，我沒看全，就看見她肚子裡一條白毛的手伸出來抓住了張教授……”

“等等，你說白毛？”吳邪思緒正亂着，胖子一說，他就想了起來，“我好像看見過，就那個罐子裡鑽出來的。你們沒注意到嗎？”

“我當時要顧及着那兩個林黛玉似的家夥，結果一個二個的，哼，把我演得跟個傻子一樣。我能注意到嗎！不過，小同志，你說這是罐子裡的？”胖子想了想，問:“現在我們在哪個墓室？”

“左配殿。”

“合着那些泉眼是跟這大池子相通的？”

“那倒不一定。”吳邪回答，“我們來時的泉眼不就不一樣麼？還有暗道機關。”

在這兩人一邊焦慮等待，一邊交談之時，張起靈已經迅速返回到了盜洞出口處，幾塊磚頭滾下洞口邊緣，他有些疑惑地迅速避開，再攀附着盜洞的磚牆往上遊。

不需要等待任何人後，他的遊泳速度還能再快、再快。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受他的掌控發揮出最大的作用，是常人難以想象、難以理解的強大控制能力。

好運。張起靈再次在心裡無聲地又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分明是去找失蹤的人，他卻錯覺是在追逐一個近在遲尺的秘密，一個很鮮明的目标。在吳三省店鋪的樓下，他打算參與夾喇嘛，背着黑金古刀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這個名字。

這是祝福語，很少人會覺得這是名字。那時的張起靈卻毫無疑惑，猶如思緒被瞬間打通，他甚至不需要去思考，就明白了，這是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叫好運。

熟悉感，一種對張起靈而言很難産生，也很容易産生的東西。他見過無數稱得上熟悉的事物——當然，是在墓冢裡，是死物與死人。

他對這個人很陌生，然而吳邪喊出好運的那一瞬卻自以為是了，他以為他對“好運”很熟悉。

後來張起靈嘗試去讀“好運”這兩個字，可氣流從喉嚨聲門裡湧出來的滋味格外生澀，唇舌一起陌生地努力，卻隻給他帶來了失落感，他并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對“好運”、對好運有熟悉感。

就算有什麼過往，起碼張起靈一定是沒有喊過李壞“好運”。因為任何一個人在他身邊都可以親密地叫他，好運。

那是誰曾經在他身邊天天念叨“好運”？還是誰曾經無數次為他送上過祝福？張起靈難得發散思維去想，卻仍然不得其解，一切回憶歸于一片空茫的雪白，摻雜在其中的碎片也不過是讓人更加迷茫的寂靜。

但這份安靜好像又讓他獲得了一點溫暖的感覺，像是在風雪裡找到一塘殘存的篝火，是錯覺還是臆想，可它痛苦又歡快着搖搖欲墜。它似乎已然熄滅。它似乎還留有餘溫。

好運。後來，張起靈無事的時候又念了第二遍，他開始覺得有些熟悉這兩個字了，不會是一種說出來讓自己都覺得有些怪異的語調。

他在戰國墓裡撿到過幾枚鑰匙小刀，但不方便，所以張起靈隻随身帶了一枚，也許還遇得到它們的主人，也許再也碰不到，世界如此之大，世界也是這樣的小，其實也沒什麼，李壞不認識他。

張起靈在把東西交給陳皮阿四之後，再次碰到了好運。那種微妙的熟悉感仍然沒有褪去。

但是歸還那枚小刀子的時候，好運卻很詫異地看着他，張起靈後來想過，他認為他的語調肯定沒有問題。那好運為什麼那麼警惕？他不明白。

張起靈隻知道絕大部分人第一次見到他都會認為他好欺負（很高傲），即便後來這些人都跪了，但沒被揍過之前，他們都會試圖和張起靈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