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壞仍是一隻挺拔的鳥站架，行動自如，任由它們在自己肩膀上起起落落，一雙雙各色的羽翼撲扇開來，發出很輕的聲響。活動開身體後他的腳步越發悄無聲息，鞋底下有了貓的爪墊一樣。

到處逛逛，他也沒想走遠，奇異的茶色眼瞳随意打量稀疏行人的背影。許久沒看見這麼多人了，李壞似乎從中看到了幾分眼熟的身影。可仔細看去，又找不到覺得熟悉的對象了，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樣，現在他才明了吳三省的“保持警惕”之語從何而來。李壞沒思考多久，嘴上又輕輕呼出幾聲悅耳的鳴叫，這次的聲音更長更清越，耳邊便再次撲開一片的叽叽喳喳的聲音。

李壞一路走着，一路傾聽，直到“咔嚓”一聲的明顯響聲，受驚的鳥兒先是起飛，見到是熟悉的人又群起攻去。舉着數碼相機的吳邪朝他燦爛一笑，得意的不行，他唇角還沒落下來就又被飛過去的鳥群吓了一跳。

“好運！好運！”吳邪擔心手上的數碼相機，然而驚恐地叫了幾聲卻發現這群鳥隻是圍着他跳，打轉，循環往複，可愛過去就是覺得詭異了，“……幫幫我……能讓它們走開一點嗎？”

李壞招了招手，沒讓調皮的小鳥繼續吓他:“它們在和你鬧。”

兩人一起回家，路上吳邪又把數碼相機遞給他看上面的圖像，似乎想得到一句美言。可惜李壞看不出好壞，毫無思考後隻得評價一句不錯——落光十分不錯，顯得人亮堂堂，麻雀也分外可愛。

吳三省來去匆匆，吃了個飯就又帶着潘子和大奎走了，似乎隻是來簡單看吳邪過得怎麼樣。李壞倒是從吳邪的表情裡讀出了好奇，他在好奇那些事。但也隻是一些好奇。

這樣普通平凡的生活到了翌年二月還是突然結束，并不為人所想而停留。春節第一天，起初是吳邪在店裡待着時，有人忘帶走鑒定的物品，晚上被吳三省喊去挑好東西時吳邪順手給他瞅了瞅。當然，吳邪也帶着李壞一起去了。畢竟他人不生地不熟的，還有吳三省囑咐在前，又沒有其他事可做。隻是李壞對這些東西不太感興趣，頂多看個新奇。

雖然來的不晚，但其他人明顯比他們來的更早，因為吳邪想着李壞不僅是朋友還是長輩，盡管心急火燎的，那破金杯卻開得又穩又慢，也就比爬坡的蝸牛快點，連路過的交警叔叔都得贊歎。要是他單獨去三叔店裡，不急得被直接攔車就算不錯了。

隻是這麼一來，吳邪到達的時間還是相對晚了些，沒下車就聽到樓上吳三省怒罵他的聲音。門庭若市的時間點肯定已經過了，還沒進門，他的目光就移不開，直直落到什麼身上。李壞跟着看過去，和個背着不明物什往外走的年輕人對上了眼。

吳邪瞧的是那物什，年輕人裝在昂貴的樟木劍盒裡的好東西，三叔短信裡提到的“龍脊背”啊！那裡面是什麼？他心中隻剩下了這個疑問，抓心撓肺般的難受。

李壞看的卻是這個人。對，又是那種熟悉的感覺。和他對視的年輕人似乎也有瞬間的猶疑，臉都快偏過來了，但對方的步子并卻沒有停下，視線若無其事地撇過去，很快就從李壞身邊走過。

或許是這種熟悉感太多，李壞一如既往沒當成一回事，吳邪還在他往前幾步的位置上痛心疾首，試圖挽救。但吳三省瞧他那樣，隻是做個無奈的手勢，看着吳邪洩了氣。

好東西沒拿到，還得幫三叔做工，吳邪想着來了也是來了。李壞當然沒跟着去幫忙收錢，畢竟那就是另外的價錢了，他就在樓上樓下轉悠，四處去看吳三省和他的夥計們收來的東西。

吳三省最開始還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忙碌一會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隻覺得額頭有點涼，汗毛都要立起來了。他突然想起來老李叔以前是幹什麼的，便立刻又将李壞拉到吳邪身邊，囑咐他和這幹淨至極、沒幹過壞事的大侄子一起行動。

吳邪正和人說着話，也沒在意，聊完一筆又一筆，也看出李壞有點無聊。

好在已經快要收尾了，不多時，吳邪就和吳三省又湊到一起喝酒放松。吳邪隻要半杯，給李壞拿了瓶可口可樂，不選百事可樂是因為它沒可口可樂紅，吳邪正心想這什麼奇怪的理由，就見李壞被可樂嗆了一口，妖異的茶色眼睛都濕潤了，嘴唇的線條扭曲起來，很是糾結:“好辣。”

沒被可口可樂洗臉還是因為這瓶蓋是吳邪開的，一方面他看李壞像是涉世未深的老前輩，既尊敬又擔心，怕他不會喝。一方面吳邪願意給這個新朋友多點關心多點愛，就像這個新朋友也關心照顧他一樣。

吳三省聽到李壞這話，忍不住的想笑。

好辣，什麼好辣，這就覺得辣了嗎？

然而他孤寂的黃色段子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唉，老李叔一直不太能理解這些東西，除非直言直語，但真把他說懂了，指不定還會教訓吳三省呢。批評他說這些話是對女同志們不禮貌……思慮過于散漫，吳三省想得遠了些，笑容也就漸漸淡了。

李壞想了想，開始搖晃可樂瓶子，試圖甩走裡面的所有氣泡。

吳邪看着他搖了搖，開蓋，又擰蓋鎖緊，又搖動可口可樂的瓶子，又開……就這樣子重複，他不知不覺就和吳三省提起了遺留東西的那個人，一個嘴裡鑲嵌着大金牙的北邊來人。當時李壞也在場，看着他們兩人掰扯一番，最後當然是對方黯然離場。

光看吳邪的臉容易覺得這人好騙，然而開着這吳山居的吳老闆能是多傻白甜的人物？何況又有吳三省這樣的三叔，至少和這大金牙理論起來，他的氣場一點也沒被壓倒，反而更勝一籌了。

李壞搖了那麼四五回，又搖了第六回，終于抿上一口，這次吳邪發覺他微微颦起的眉頭終于松懈下來，顯然是滿意了。

沒了氣泡的可口可樂似乎也沒了靈魂，變得不刺激了，不過李壞就喜歡這樣沒有靈魂，不辣而柔的口感，像甜滋滋的糖水味道。

吳邪分心看着他，又把那拍進數碼相機裡的圖打印出來，讓吳三省看圖片裡的那張複印紙，李壞就看見吳三省的表情馬上變了。

吳邪看不懂，但吳三省可看明白了，那就是一張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