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上沒有彩色的紋路,眼睛裡也沒有數字,這隻是一個溫和的人類青年在為他洗手作羹湯。
青川裴好像一家之主似的坐在那啥也不幹就等着吃飯,這讓他有點不好意思,想站起來幫忙,夢裡的一切都是有實體的,并非虛幻的泡影,他聞到食物的香氣,還有人類身上鮮活的氣味兒。
人類魇夢的名字青川裴不得而知,現在他們熟稔的就像多年的夫妻,這個認知讓青川裴感到新奇,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個伴侶,而且是在這由幻想和夢境堆起來的假象之中。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魇夢瞧了一會兒,直到那個人類青年耳尖紅紅地看過來,他們仍然一言未發,但魇夢那雙眼睛裡有太多青川裴不懂的東西。
“吃……”
“不。”
青川裴輕笑一聲,然後看到了魇夢慌亂的神情,“我出去轉轉。”
“别……去。”
憂郁的聲音被青川裴輕輕關在了門裡面,青川裴走了幾步覺得有點奇怪,低頭一看,自己穿得是一件深色的東洋服,腳下踩着不怎麼舒服的木屐,青川裴不喜歡這種裝扮,不過也隻是微微蹙眉,沒有去管。
他的神識很快就遍布了整個夢境,夢是有邊緣的,而他自己的夢場景相當的寬闊,青川裴沿着路慢慢走,他看到一座規模很大的宅院,似乎是家族式的建築,許許多多的仆人和不知道做什麼的家夥,來來去去地走,青川裴即使是在夢裡也能聞見揮之不去的藥苦味和血腥味。
那些人都像看不到他一樣,完全無視了青川裴,花仙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從正門口過去,一副看熱鬧的表情湊到仆人尤其多的地方,他對這個地方沒有任何印象,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場景會出現在他的夢裡。
那間奇怪的屋子沒有點燈,即使是大白天,屋内也依然保持着幽暗,死氣沉沉,青川裴手裡攥着一把從人家的花園裡揪下來的不知道什麼名貴花種,反正不是彼岸花,他将這些五顔六色的嬌豔花朵攏在手心,但是花朵沒有香氣。
假象而已。
青川裴直接進了屋子,找了個靠着床的位置一屁股坐那了,翹着腳看熱鬧,他注意到床上躺着一個消瘦到在被子底下隻能勉強看出一個人形的家夥,那人背對着他,隻露出一截兒脖頸,膚色比溺死的水鬼還要蒼白。
“生病了嗎?”青川裴撓着臉自言自語,“好像鬼啊……”
床上的人形動了一下,青川裴沒把那點動作當回事,反正其他人都看不到他,他幹脆湊過去仔細看,他聞到那人身上的死氣,有點熟悉,這個人類沒多久好活了。
他馬上就要死了。
青川裴背着手,彎下腰來,散下來的長頭發掃在那人的後頸處,那個人翻了個身,撐起細瘦的手腕想要坐起來。
青川裴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即使已經瘦得有點脫相了,但他依然能辨認出,那是無慘。
是還是人類時候的無慘。
也許是因為剛喝完藥,他沒什麼血色的唇瓣水潤,在活死人般的臉上添了一點生動,青川裴突然為自己剛才的話感到抱歉,他知道這個人聽不到,可是他還是很認真地道歉了:“對不起,剛才是我亂說的,你一定會活好久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他本來以為這個時候的無慘聽不見,但是無慘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嫌惡的表情,用嘶啞的聲音惡狠狠地說道:“滾出去!我要把你剁碎了,喂給那些低賤的下人吃……你們這些……”
他沒有罵完,就咳嗽了起來,青川裴吓了一跳,“唔啊!你、你能看到我?!”
他開心地伸手抱住許久未見的無慘,或者說從來沒見過的人類無慘,将那一把硌人的骨頭攬進懷裡拍着後背:“你不要生氣哦,我不是要故意那樣說的,我還給你帶了花!”
他把捏在手裡的花束輕輕放在了殘忍又瘦弱的壞脾氣人類懷裡,就像抓住一隻生病的、瘦骨嶙峋的流浪貓,“我喜歡花,你也很喜歡吧?以後,嗯……可能是很久很久的以後,我可以帶你一起去看更多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