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蓁見褚舜英面容神情,便知她此行定是不虛。雨過天晴,不論如何,她們也算是過了這段時間的一個坎兒了。
二人漫步于營中小路上,晚風襲面,帶來涼意的同時吹走了這些日子一直壓在她們心中的沉重。
聽得褚舜英升遷,林蓁蓁自然也為她高興,褚舜英因重傷一直沒能得封,而其他将士那一戰結束後就舉行了慶功宴,有功的得功,該賞的得賞,今日褚舜英得封是實至名歸,也算是好事多磨。
如今的她們,走在一起就算是一句話都不說,也是十分舒适的。
褚舜英沉默着,忽而伸出手拉住了林蓁蓁的手腕:“你知道,我為何要如此搏命也要這檔子加封的官銜?”
林蓁蓁步伐頓了頓,轉身認真地望着她的眼睛:“或許是為了某些執念,總歸不單是為了榮華富貴的。”
褚舜英緩緩地歎了一口氣,道:“你說得沒錯,确實是為了某些執念。”
褚舜英見身前姑娘圓潤的杏眼中滿是關切與信任,直望得她想跌入這一汪清潭中。
但想到那段回憶,褚舜英還是心中鈍痛,多少年的風沙都掩蓋麻木不了這道血淋淋的傷口。
林蓁蓁見褚舜英神色凄怨,便知這個執念對她來說意義非凡,也沒開口詢問,隻是靜靜等着。
褚舜英嘴唇動了又動,還是艱難開口道:“我母親……被人殺了。”
林蓁蓁聞言驚得手一抖,很快那搭在她手腕上的那隻修長的手便感知到了她的情緒變化,輕輕地反握住了她的手:“别怕,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
林蓁蓁穩穩心神,此時生怕說錯一句話勾起褚舜英更多傷心的回憶,小心翼翼地問道:“是誰幹的?”
褚舜英木讷地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猜測是我的繼母所為,但我沒有證據。”
林蓁蓁忽然想起同褚舜英初識的時候,那時總覺得這英氣美麗的姑娘眼中總透着一層壓抑和苦澀,想必多半也是這個原因。
褚舜英不必細細解釋,林蓁蓁就能感知她心中的苦痛,她沒證據便能懷疑到她繼母頭上去,想必那繼母待她也是恨之入骨,平日行徑早有端倪。
繼母能嚣張至此,多半也是源自她父親的放縱。
外人再如何踐踏,也比不上至親血肉的熟視無睹和冷漠寡恩。
林蓁蓁臉上心疼之色更甚,難怪褚舜英落下一日練功都不肯,戰場上狠厲無雙毫不留情。原是她需要變得更強大,要複這血海深仇。
林蓁蓁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你已成了雲麾将軍了,難不成還不夠你複仇?你家……”
褚舜英點點頭:“我父親是朝中的正二品武官,任輔國大将軍。”
林蓁蓁此時覺得自個兒背過氣去就好了。這種感覺就好像入職一家新公司,本以為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線上,結果轉來轉去發現隻有自己一個是真實的窮人。
正二品将軍府的小姐,這是什麼概念……所以褚舜英在沙場上英勇過人,怕是也有些基因傳承在的?
林蓁蓁感覺話都結巴了:“那…那你參軍也是為了證明自己?”
褚舜英搖搖頭:“我是被父親送過來的,一開始我也并未有這意願,但來久了便也想開了,既然有這機會,我不如自個出人頭地,凱旋回京,到時任誰也不能欺淩我。自然,到時我也定要将真相查個水落石出。”
林蓁蓁聽了這話也頗為認同,父輩再榮耀,那光鮮也是父輩的,不若自己出人頭地來得痛快。
隻是苦了褚舜英,身負仇恨孤身一人這麼久,實在是辛苦。
林蓁蓁将雙手都覆上她的手背:“别怕,等到你可以回京任職那一日,我定會陪你去做這件事。”
褚舜英覺得心都跳漏了一拍:“你說什麼?”
林蓁蓁神色俨然,不見半分玩笑:“且不說這事兒過去多年死無對證,若真是你的繼母做的,隻怕她的手筆也不簡單,左右我孤家寡人,陪你去入這虎狼窩,還能多兩分勝算。”
褚舜英一直記得林蓁蓁那日陪她練功時說的一句“我陪你”,雖當時心中一片柔軟,卻也沒多說自身的隐情,隻當是林蓁蓁安慰她。
如今聽她說她會不顧兇險陪自己回京去查這件事,說是内心地動山搖也不為過。
不知怎的,褚舜英恍然間又想起那日營牆上林蓁蓁白衣秀發紛飛的身影,想起她那肝腸寸斷的一聲呼喚,想起夢中她奮不顧身地想去抓林蓁蓁的手。
好像自遇到這個姑娘起,不論是喜是憂是難,都有她陪在身旁。
但褚舜英習慣隐匿自己的情緒,雖心中洶湧翻滾,神情也不曾見幾分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