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回得有些尴尬,餘芷便明白了。
窗外下着雨,天灰蒙蒙的,但時間還早。
高陽進書房準備去了,餘芷回身進了廚房。
往常井井有條的冰箱,現在空空如也的被白亮的燈光照亮。
别說這麼多人要吃的食材,就是聞博延要吃的餘芷也沒有準備。
生活都要走到盡頭了,冰箱的繁花似錦也就走到了盡頭。
但好聚好散。
餘芷下樓,拎着菜籃子去超市買了許多菜回來。
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像這樣滿滿當當地大采購,電梯壁亮得光可鑒人,餘芷站在電梯廳外,瞧着電梯壁上倒映出的自己。
蓦地心裡生出許多不舍,她這個人念舊,就是從一個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從學校畢業,都會偷偷地摸摸那些陪了自己不少時間的家具,家電,看一眼今後不再見的一景一物。
人生無常,有的時候就是有很多事一刻分開就是永遠,最後的一次,也就真的是今生的最後一次。
餘芷心裡隐隐泛着這樣的愁緒,電梯從地下停車場上來,緩緩打開。
電梯裡站着兩個男人,身材都很高大,隻是一個魁梧,一個清峻。
餘芷的視線從一道印了她将近三年身影的門身上,到站在門背後的人身上。
比起門,比任何一個搬離的地方,這個人在她都停留得更久。
電梯箱裡聞博延的視線淡淡地落在餘芷身上,餘芷一貫就很少化妝,今天也沒有好好裝扮過自己,也因為生過幾天病,加上精神壓力,整個人有種頹靡的蒼白。
倆人鬧了不愉快後到現在已經十天不見,餘芷蒼白的樣子可以說是精神不振,也可以說是受了打擊,感情受了傷害的痛苦樣子。
“不進來?”聞博延雙手從黑色西褲口袋裡拿出來,擡起,将因為沒人進出正在慢慢合上的電梯門摁住。
與餘芷的十天過得不同,聞博延的十天過得紮實飽滿。
此刻眼底更是沉下去一種滿足的快意。
因為逆反他的人,在他不在的時候過得不好。
聞博延身上穿的是一件短袖的襯衫,白色的。規矩,闆正,英俊,也很有為大事而忙碌的大氣度。
“快進啊。”聞博延催促,餘芷低了眼睛,烏青的長睫毛一斂,不再看聞博延,腳也快步進電梯。
“幫她拿。”聞博延在一邊開口,康武彎腰拿了餘芷手上重重的菜籃子。
三個人一起進家門,除了餘芷,所有人都在書房幹活。
窗外雨勢變大,雨水彙成渠地沖洗着晶亮的玻璃。
康武從書房出來要水,餘芷在中島台上擡頭,而後不得不善解人意地給所有人都準備了一杯水端進書房。
暗色調寬敞的書房裡,沙發是黑色細羊皮的。沙發的皮質再舒服不過,但圍在它周圍的人都沒空坐上去。
矮幾上堆了幾個箱子,也被文件鋪滿。有人圍着它打轉,有人是從這張矮桌到不遠處的高大辦公桌來回奔忙。
聞博延寬坐在辦公桌前,桌子的闊度襯着人的氣度。
暗色的木紋給在這方進行的事情繡上一層嚴謹、重要的外衣,白色的紙張在聞博延臉上繡上一層高潔的白光。
一書房的忙碌,最終都是彙集到聞博延的面前,等着他審閱,決定,準與不準。
從前餘芷是喜歡看聞博延忙碌辦公的,這種時候男人的嚴肅、審慎、胸有成竹,猶如在身上鍍了一層滿腹智慧的金光,餘芷看在眼睛裡是發着光的。
書房也聽得見如注的雨水聲,餘芷默不作聲,将幾杯水都放在聞博延的辦公桌桌角上,因為其它桌面都被文件鋪滿了。
認真辦公的人從高陽遞來的文件上擡起眼睛,餘芷沒看他,也不打擾,轉身就出去了。
葉雁禾說白月光也比不上結發妻,她應該安安心心的。
但是葉雁禾的話,餘芷回味了一下就覺得像笑話一樣。葉雁禾自己的婚姻不是破壞别人的婚姻得來的?
結發妻不在了,葉雁禾在餘家生活了十多年,往後也會一直好好地生活下去。
餘芷想到這個就更痛苦了。
她怎麼就也成了跟媽媽一樣的不值錢的結發妻。
聞博延這次出差,餘芷已經半點不去琢磨了。
餘芷埋着頭做了七個人的晚餐。
收拾桌子的時候,聞博延問她要不要幫忙?
餘芷臉上木讷讷的,“不用了,你們去忙吧。”
桌子上幾個男人,走留不是,老闆的太太親自做飯給大家吃,任誰都覺得有點負擔。
“行吧。他們也幹不好這些事。”但聞博延毫不在意地大手一揮,人也便都回了書房去,留下餘芷一個人對着一桌子的狼藉。
-
聞博延走了十天,餘芷早搬回來卧室睡覺。因為她的東西都在卧室,生病了更沒有精力折騰。
發着燒的那些時候背後那些破爛事其實就小得不值一提了。
如果一個人躺下就不再睜開眼睛,又還有什麼事情是最重要的呢?
那顆就因為裝了一個人,而變得無法無天的心,到連跳也跳不動的時候還有什麼能力支配人。
這些天餘芷就像個大病初愈的人,每天都疲乏得厲害,收拾好為一桌子人提供飯菜的廚房已經很累了。她回房間就開始洗漱,然後早早躺下睡覺了。
什麼也沒想。
夜深了的時候聞博延才回房間,餘芷單薄的一團躺着。
床很大,人隻占了一點。
像大魚缸裡裝的一條小魚。
大手掌裡一小團軟泥,手指捏下去,泥就随着手指的力量變形。五指都捏下去,泥就随着手指的輪廓擠壓變形,相抵相擠,填滿手掌心裡的每一條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