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聞博延不常像這樣喝酒,工作應酬就更不會需要他喝什麼酒。因為他往往是别人要應酬的那個對象,沒有逼着需要奮力讨好的人喝大酒的道理。
為數不多的這種情況,要麼是因為某件事過份喜悅,要麼是因為某件事過分生氣,要麼因為心情不好。
餘芷還機械地拍着,唱着,腦子裡續上了聞博延今天是因為什麼才搞得這樣。
那麼他是在要誰不要走。
長久以來,他在夢裡拽着的,不讓走的人是誰?
明白過來一些事情,餘芷的手松了。
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像人被狠狠打了一個巴掌。
房間裡已經安靜下來,沒有聞博延痛苦得咬牙切齒的幾個字,也沒有餘芷喃喃念唱的聲音,也沒有從餘芷的空掌裡發出的拍背聲。
餘芷從床上起身,失魂落魄地去了隔壁客房。
一個人的身體可以日複一日地過着違心的生活,但一個人的心不會。
最深層的意識也不會,清晰得跟明鏡似的。
她很清楚這個道理,因為這就如她自己。
明知道有些事存在問題,隔山隔海,隔着天大地大的溝壑,但心裡還是向往。
這個家餘芷住進來多久,就多久沒來過什麼客人,所以客房床上的被褥早收了。燈亮起,空空的房間,空空的床,空空的沙發和桌子。
餘芷失魂落魄地打開衣櫃門,眼睛花得看不清櫃子裡的東西。
東方發了白的時候,餘芷手裡還拿着不成套的床單,就那樣窩在床的一角。
餘芷感覺受了莫大的傷害,隔天聞博延一個人從床上醒過來,渾身難受,餘芷卻連個人影都沒有,也感覺受了莫大的傷害。
空空的床,冷冰冰的被子,廚房裡沒人,手機丢在房間裡,人明明就在客房但是不答應他,無視他。
早早晚晚圍着他轉,左左右右殷勤侍候,這是聞博延所習慣的生活。
清白天光照亮的房間裡,聞博延捏着餘芷的手腕,問她:“為什麼跑這兒來睡?”
餘芷扭臉,要走,“不為什麼。”
“嫌棄我?”
“對。我嫌棄你。”餘芷使勁抽自己的手,但聞博延不放她。
“我沒資格管你的私事,可是我有資格管我自己的私事。我就是嫌棄你了,所以不想看到你,我連自己找個地方休息的權利都沒有嗎?”
餘芷更使勁兒地反抗,空着的手去摳聞博延捏着她不放的那幾根手指。
從前這些手指在她眼裡有多好看,被她深刻地烙在心裡感激了多少年,現在就看着有多厭惡,多不盡人情,像鐵鍊一樣又冷又硬又讓人傷心。
近在眼前的下巴上傷口還在,餘芷看到這個傷口也是傷心又痛心。
從前她根本就見不得聞博延有哪一處受傷,但現在她全不管地狠掰他的手指。
平常在乎慣了的,但在某一刻起了幹脆毀滅的心,餘芷當下的心比夜裡一個人想着今後可能要走上的路還要痛。
但被餘芷以為在受傷害的人,其實對手指上的這點小動靜,小痛,根本就毫不在意。
餘芷的神情很是激動,看在聞博延眼裡,就像一頭剛掉進陷阱的小獸,明明沒有脫身的本事,但不知道妥協。
隻是聞博延被餘芷突然的情緒激動惹得有些不知所措。
倆人相處的時間不短了,就是再火大聞博延也自認為從未真正對餘芷動過粗。
他也不屑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動粗。
片刻後,聞博延幹脆捉了餘芷的一雙手腕一齊捏住,高大的身體壓着她後退,最後把人逼到牆根圈起來。
“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聞博延拔高聲調,他單手捏着餘芷的一雙手臂,身體壓着人,另一隻空着的手捏了餘芷的下巴擡起,強迫她看着他。
餘芷一雙眼睛都紅着,眼眶子紅得更深,一貫漂亮的眼睛裡含着淚水。
淚水要落不落,泛着盈盈的水光。
一個女人流起淚來總是可憐的。
尤其是一個長得柔弱,性格慣常溫順的人滿眼含淚就看着更是可憐兮兮的。
聞博延審視一會兒後皺上了眉頭,似乎才剛開了個頭的話,就沒有下文了。
他一向拿手的,專拿來壓餘芷的話也硬生生斷了。
餘芷還在喘着生氣的急氣,那些氣息都打在後者的胸膛上,一雙白嫩嫩的胳膊被反吊得高高的。
聞博延嗅着餘芷打在他身上的呼吸,清俊的下颌動了動,最後還是松了手。
餘芷一雙手軟軟地落下,但眼睛還是那樣瞪着人,兩個人就這麼站了片刻,聞博延擡手,做了一副舉手投降的手勢,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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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天結束的異常早,8月中旬起就是連日的雨水。
那天聞博延出客房,很快就從家裡出門了。餘芷莫名其妙就生起了病,感冒發燒折騰了她好幾天。
聞博延早上出門,就一直沒有回過家。隔天高陽來電話說他們出差了,這一趟因為内容多,行程滿,少則一周,多則半月。
後來,人回來的時候剛好在十天上。
餘芷對此毫無準備。她作的是半個月的打算。因為有些事要下定決心,做出決定,要今後不後悔,能承受,實在是太複雜,越大的事情也越需要時間才能想得周全,準備得充分。
但說到底,人需要做的很多事即便給一輩子做準備,到最後恐怕還是沒能準備好。
聽到敲門聲餘芷就去開門,打頭進來的是高陽。高陽背後還跟着幾個人,陸陸續續抱了許多資料進書房。
聞博延出差十天,公司裡堆了許多需要他簽字的文件,高陽說晚上得加班,聞博延就讓他們将東西搬回家裡來。
一行人魚貫而入,全打破了餘芷的心事。
“那你們要在家裡吃飯嗎?”
“這個事還沒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