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高挺的鼻梁骨劃出的弧度,或英氣冷硬的,或柔軟溫和的,餘芷都用了一種最細膩的目光描摹。
就好像從眼睛裡伸了一根手指。
小心翼翼也滿含熱情地将這個人的臉撫摸了一遍。
抛開所以,這一刻的安甯就像是許多艱難時刻後的收獲。
窗簾沒有合緊,有天光爬進來,屋裡的光線漸漸分明。
餘芷低了眼睛,轉回頭來。
如果她身後是幹幹淨淨的呢?聞博延肯定不會惡待她。
但背後幹淨了,她卻到不了這方。
輕拿開聞博延的手臂,小心地沒有驚動給塞了塊枕頭在他胳膊下。
餘芷爬起床又開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洗幹淨自己,打扮妥帖,她就開始準備聞博延的早餐,陪他吃,送他出門。
聞博延口味挑剔,但餘芷很會迎合他的口味。
澆花,弄草,吸灰,擦地,打掃書房。
剔透的水晶煙灰缸裡結了一層灰。
餘芷拿起來,看了看,倒進垃圾桶裡。
聞博延抽煙,但不太多。
書房打掃一半,門鈴聲響起。餘芷放下抹布去開門,是洗衣店的人送了洗滌好的衣服過來。她自己的衣服都在家裡洗,聞博延的衣服自然跟她不一樣,許多不能手洗。
帶着馨香,燙得筆直的衣服放進衣帽間,需要清洗的收走,餘芷送人到門廳。
“餘小姐,請問今天您時間方便嗎?方便的話這個月的賬就麻煩您結一下。”
“結賬啊?”
“今天月底了呢。”那人尴尬地笑笑。
餘芷才反映過來又到月底了。
餘芷接了收據與明細,掃一眼金額,小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月收拾冬衣,的确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對方略弓着背笑得客氣,手上捧着支付碼,餘芷收起單據,掏了手機掃碼付錢。
“支付寶到賬*****元。”
這個聲音聽得餘芷有些心疼。
“哦,餘小姐,這件西裝的口袋裡有張照片。您收好一下。”
餘芷低臉,一張照片遞到手上。是從聞博延出去喝酒那天穿的外套裡拿出來的。
每次洗衣店來收衣服都會清理口袋,錢貨清楚,兩個人一步一回頭地謝着出了門。
餘芷拿着照片臉色已經沒了剛才擔憂錢的那種淺層愁色。
照片裡的人是她,在電子科技發達的如今,拍張照片再簡單不過,但這張照片用途特殊。
這就是餘家父親的功勞和苦勞。
一個父親曾經拿着自己女兒的照片托人找婆家,雖然小小年紀就急着找婆家挺丢臉,但說到底也沒有違背道德,但問題在于照片塞進聞博延手裡,也同時塞進了别的男人手裡。
因為餘父擔心聞博延不一定肯接納,雖然聞博延剛遭了一個女人的戲弄,把一樁美滿的婚事搞成了江城的笑話,但身份地位畢竟擺在那裡。
這便是一張照片背後的因果,餘芷不清楚聞博延的部份,但偶然知道了照片加印的數量。
餘芷呆呆地在門口站了許久,明白過來那天聞博延為什麼那麼對她了。
聞博延自己的那張照片早在他第一次拿到另一張相同的照片時,就将兩張照片一起撕了,是當着餘芷的面撕的。
但是現在這張照片又是從哪兒來的?
餘芷拿着照片,臉上的血色一瞬間就沒了。
她就站在門廳,想起那晚的事,頓覺身上的衣服立刻再次被聞博延扒了,他就是要她在明亮的燈光下難堪、傷心、無地自容。
餘芷站了好一會兒,才慘白着一張臉走開。
照片她沒有撕掉,因為氣憤,但也不知道留着能幹什麼,該怎麼處置。
家裡每個月除她自己承擔的一半基本費用以外的開銷,就跟洗衣店找她結賬一樣,她也是到了月底就找聞博延要錢。
因為她自已的私房錢不夠墊,隻是結一筆洗衣服的錢,就夠讓她捉襟見肘。
洗衣店的店員可以正大光明拿着收據,捧着收款碼,笑嘻嘻地要錢,她總不能以同樣的方式問聞博延要錢。
跟聞博延生活兩年多的時間裡,因為一些事,那些從來沒人明說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她從不拿聞博延的錢,在均攤的費用裡她也盡量攤得清清楚楚。
餘芷已經忘了打掃一半的書房,晦暗着一張臉從卧室裡拿了厚厚的記賬本出去算賬。
物業費、電費、水費……一個家每到月底都會有一堆賬單需要結算。
餘芷沒有工作,但有些收入。她有一處房産,是已故母親留下的,18歲的時候收益就歸她自己管理。
這筆錢不多但也不少,拿在手裡和一個普通打工人每個月辛苦拿到的工資差不多,所以她自己的開銷是足夠了。
但完全不足夠一個家庭的開銷,還是跟聞博延這樣的人組建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