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芷背着人,快步出了卧室,廚房裡幾口鍋在冒着熱氣,她洗幹淨手就開始盛菜。外邊聞博延也已經洗幹淨手坐在餐桌上等開飯。
廚房與餐廳的玻璃吊櫃門餘芷來不及推出來,所以餐廳和廚房之間無遮無擋。餘芷在廚房裡忙得打轉,中島台上的鍋裡冒着騰騰的白色熱氣。
餘芷人長得瘦弱,幹活的動作倒很麻利。不是那種慌慌張張亂糟糟的麻利,而是很有秩序,利落、輕快,腰上的圍裙偶爾被快速走動扯起的空氣掀起一角,跟舞台上跳舞的人掀起了裙擺一樣帶着美感。
“今天吃什麼?”聞博延在餐廳裡問。
“昨天頓的牛肉還很好,小炒牛肉是新做的,炒的很嫩,”
“今天有筍嗎?”
“有,昨天頓的牛肉我加工了一下,用筍重新燒了。也不太辣的,顔色紅是我加了點番茄醬。”
叮叮當當的聲音裡,沒有一點昨天殘留的影子。
聞博延收回視線。
菜已經上桌,有聞博延偏愛的牛肉,也有餘芷以為應該營養搭配的魚、各色蔬菜。海魚沒有小刺,有的大刺餘芷也幫忙剔了。
湯遞到手邊,清水遞到手邊。
這些事都是餘芷做習慣了做順手了的。
倆人很快吃完晚餐,聞博延放下筷子就回了書房,黑沉沉的桌子上插了一束清淡的小花。電腦打開沒一會兒,門上被敲響。
“進來。”
餘芷端着水果進來,聞博延視線落在電腦屏幕上。
餘芷身上的圍裙跟桌子上的花顔色很相近,很是無害,很是幹淨。她有分寸地輕聲走近,沒有話,小心翼翼,這是在履行義務,這一點聞博延很清楚。
果然,水果放下餘芷轉身便走了,周到,毫不打擾。
如果他有心為難,要她過來在他腿上坐下她也會照做。
雙開的門扇沒有一點聲音就合上了,留下一室寂靜。
透明的玻璃盤挂着清亮的水滴。
盤子裡有好幾種水果,都是削好的,芒果濃郁富有穿透力的甜香味浸在空氣裡很是抓人。
聞博延總算低眼看了一下,伸手握叉嘗了嘗。芒果很甜,與嗅起來相同,沒叫人失望。櫻桃味道稍遜,個兒也不太大。丢下銀叉,聞博延臉色不快,但拿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這盤水果與送水果的人時時紮在眼底,于聞博延而言就是一張讨厭的銀行賬單。
周到的服務自然叫人順心,受用,可惜配上“收稅人”的嘴臉無法讓人不厭惡,不發火。
“那天提的那件事安排一下。” 聞博延揉着額側的太陽穴吩咐。
那頭的高陽默了一下才明白是哪件事,“為什麼?您不是說不慣着嗎?”
“叫花子一樣的人。就這樣吧。”
手機被不耐煩地丢在桌子上,滾出一陣沉悶的咚咚聲。
一道門之外,餘芷正賣力地收拾廚房。
這間廚房豪華且大,做飯的時候很便利,打掃起來就很累人。圍裙緊掐在腰上,餘芷賣力地擦着中島台,滑下肩膀的馬尾穩穩地窩在她細嫩的頸窩裡。
她似乎要将所有的力氣都用在這些瑣碎的家務事上。
似乎這些家務事裡藏着解決一切矛盾的辦法,也藏着一條平坦的,通向甯靜,通向幸福的道路。
一個在寒風裡站久了的人,其實兩年多以前就是從一個千窗百孔的地方逃跑的。
因為她看到了一束光,她向來是好打發的,隻要一點點暖就夠抱着,拽着,覺得可貴。
所以她就朝着看到光的方向一直追,一直追。
兩年多過去了,低頭再看,倒仍站在千窗百孔裡。
餘芷下着大力,擦幹淨台面,又開始擦地。收拾垃圾出門回來又擦上了嵌進牆裡的收納系統。
廚房裡的一切家電、家具包括冰箱都鑲嵌在牆裡,外邊隻留了拉手。
這個家的一切都裝修得豪華且漂亮,包括廚房。
銅落成器,紫銅塑的把手,質地精緻,顔色金貴,一遇燈光便隐隐發了光。
餘芷上上下下幹活,一個家裡想要時時保持潔淨,當然會有幹不完的活。
所以大富人家才需要請那麼多人幹活。
餘芷直幹到整個人累得滿頭是汗才解了圍裙回卧室,沖了澡,吹幹頭發,替聞博延準備好浴室裡要用的衣服物品,躺上床的時候果然沒有富餘的力氣再輾轉難眠。
餘芷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道身後什麼時候躺了人,他伸了手臂攬過來她也不知道。
再睜開眼睛已經是翌日清晨。
聞博延從背後抱着她。
聞博延說沒有她的時候他喜歡抱着枕頭睡覺,現在她占了枕頭的位置,所以手隻得找個地方擱,那就是她的身體。
很多時候,自己于他,于這個家就是一件趁手的工具,餘芷知道。
但這個赤/裸裸的現實,她經常會忘記。
就如時此時刻。
聞博延睡得還熟,英俊的臉龐這時多了幾分柔和。
餘芷扭着臉就那麼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視線一會兒失神,一會兒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