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草已經抵達,談紹擇回京指日可待。
但是他并不着急。算算時日,薄沉或許便很快可抵達邊疆。薄俞也在,正好将事情全部處理。
談紹擇坐在床上,脫下了外衫露出雪白的裡衣。他将遲遲拼湊不了的物件重新拿了出來。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感覺,輕輕按住佩戴多年的銀絲,插進合為一體的玉佩的空隙中。
或許是運氣使然,當真拼為了一體。
他心中舒了口氣,壓下困擾了多日的不安,最為重要的大石終于落地。
耳邊突然響起池厭的聲音,似往日那般溫柔。他知道是幻覺,不禁搖了搖頭,當作是耳鳴。
——“你真的是嬌生慣養,走幾步就咳嗽,不如我背你到山頂?”
——“……滾。”
——“一個奶娃娃,讓我滾都沒有威嚴。小孩,我背你,你把我的劍還給我,如何?”
——“你很閑嗎?你信不信我讓厲叔叔給你找點事情做?”
——“切,不讓我背拉倒,本少爺倒要看看你什麼時候能爬到山頂給你父親祈福!”
幾歲的小孩子永遠都保持着一顆純真的心,哪怕故意使壞,還是舍不得好友受到傷害。
——“算了,本少爺大人不記小人過,屈尊背你一下。别矯情,别人想讓我背我還不背呢!”
——“我昨日才看見你講随弟弟背到床榻上,你騙誰呢!”
——“阿随是我弟弟,又不同!”
世人不知,他與池厭認識的,可要比段白認識的還早。倘若池厭與君後并無任何的關系,當初,或許與自己成婚的便不是段白了。
自知是孽緣,應當斬斷的。
*
段白一路快馬加鞭,多日的行程硬是被自己縮短到了兩日。幸好自己所騎的馬乃是通過玄閣特殊訓練,坐行三百裡不是問題。
他來到城牆外從徐一的手上換了另一匹馬,一路狂奔跑進了皇城宮殿中。
宮中人提前收到了消息,看見牌子,連攔都沒有攔,直接放進了天子寝宮。
段白安頓了馬匹,解開披風的領結交給下人,走進寝宮内。
寝宮裡沒有安排一個仆從,隔着床簾隐隐約約能看出人影。
段白剛關上門,便聽見一道人聲從床簾後傳出來。
“朕本以為你還須要些時日才能回來。”景帝輕咳兩聲,手肘撐着床慢慢起身。
段白快走兩步,掀起床簾扶着景帝,道:“可查出是誰下的毒?”
景帝笑了,靠在段白放在自己身後的枕頭上,輕聲道:“沒有人對我下毒,生病了而已。隻是這次有些來勢洶洶,我自知時日不多了。”
段白抿了抿唇,坐在床邊:“上次來,您的身體還很硬朗。”
“每個人都會老去,自然看待便好了。”景帝看着他,繼續道,“你上次說要帶一個人走,是阿宸吧?”
段白笑着承認:“是。蕭熙宸是皇兄衆多兒子中最适合做皇帝的,但他的年紀太小,恐被有心之人利用。”
“我倒不指望他做皇帝……哎,姑姑身體可還好?”
段白按了按指關節,道:“我多日未曾歸去,阿爹傳信說母親身體還好。”
景帝知他心性,但還是忍不住說道:“姑姑如今歲數以高,你不陪伴在她的身邊盡孝,成何體統啊。”
段白道:“阿爹整日陪着母親,我去還不夠被他們嫌棄的。”說完,段白看了一眼景帝,說道,“皇兄,接下來打算如何?現在這天下,恐怕很多人都在看着這個位置。”
“我的個個兒子都不争氣,雖然你說蕭熙宸或許可以一試,但他年齡太小了。朕倒認為,這個皇位你坐甚是合适。如今這一代隻有你我二人,況且你是朕的表弟,身上流着的是皇家的血,坐上這個位置沒人敢說什麼。”景帝一邊說着,一邊看着段白,雖然語氣輕松,但是看見景帝的神色也能看出他此刻的認真。
“皇兄,這就說笑了,我可對這個位子沒有任何興趣。”段白知道自己的這個皇兄那是說一不二的主,連忙勸阻。
“唉哎。”景帝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道,“段白,不必推脫。你若是不願意,皇兄又如何選擇一個合适的人?難道你真的願意将我大蕭的國土讓給他人?”
段白沒說話,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景帝見他不拒絕也不接受,繼續說服:“既然你看好阿宸,但他畢竟太小,難當大任。你上位代他一段時間,等他長大你自然可以将皇位讓給他。”最後的勸說,景帝口中的哀求段白怎麼可能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