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宋忱，他和一衆親戚站在光亮裡，周遭又是黑漆漆的山野，他脖頸處的皮膚白得像被刷過漆一樣，兩頰卻又因為長時間待在密閉溫暖的空間而泛着微紅。

顧輕舟隻在心裡想，他即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都能做到突出的好看，跟其他人完全不在一個圖層。

有什麼稀碎的灰塵一樣的東西從眼前掠過，劃出無數道若即若離的白色短線。顧輕舟仰頭細看，雪幕已然從漆黑的高空籠罩而下，滿天都在飄微渺的雪塵。

下雪了。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顧輕舟有印象，天氣預報說湖南即将迎接新一輪寒潮，湘北部分地區或将迎來初雪。

“下雪了耶。”顧明磊打開車門，跳到地上，張開雙臂迎接滿天飄散的雪花。

他的聲音吸引來其他人的注意力，大家先後意識到，真的下雪了。

顧輕舟伸出手，承接到飄落的雪花。它們的密度和直徑都不大，幾乎不帶有溫度，落在手心立馬就化作微小的水珠，再過一會就歸于了無痕迹。

宋忱順着台階走下來，步伐很輕很慢。

雪塵好像落在他的頭發上，融合在他若有似無的光暈裡。

他和一年前的他一樣好看，一樣溫暖，是冬夜裡顧輕舟在心裡定義的小太陽。

她懷着朦胧的期待，用很平靜的目光跟在他身上。

此刻的世界響着很多聲音，橫貫田野的風聲，長輩之間的攀談，顧明磊的歡笑，顧輕舟身體裡振聾發聩的心跳聲，她看着的人卻沒有說話。

“好喽好喽，快走了，再不走等會雪下大了就不好走了。”顧長烨催促道，“快點上車。”

顧輕舟從宋忱身上移開視線，坐上車，重新把手踹回兜裡。

掌心有輕微的濕意，或許是剛才雪花泯滅時留下的水分，或許是她洩露的緊張，可能二者都有。

“我們走了，下回有空再來。”陳蓉也坐上車，最後和主人家揮手道别。

顧輕舟出于禮貌也朝他們揮手，躲在窗戶之後，視野裡彌漫着雪塵，宋忱的神情模糊不清。

下一次見面，應該就是在線下比賽了吧。

不在同一個城市的人，每見一次面都要精打細算，每見一次面都可能隔着季節。

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也跟着雪幕降落，顧輕舟假借看窗外的雪色，看那棟亮着燈的房子越來越遠，最後被凸起的山脊掩蓋。

這場雪并沒有延續很久，在車抵達顧輕舟家時就已經停止了，前後不過十來分鐘，地表也找不到什麼雪花的痕迹，四下裡都是幹燥的。

她收到宋忱發來的信息。

忱：你到家了嗎

舟：剛到

忱：真幸運，和你一起見證了初雪

忱：沒記錯的話，去年今天也在下雪吧，不過那天更冷，積雪都有幾厘米

舟：是的吧

忱：希望明年冬天也能和你一起看雪

顧輕舟的心被這一句話觸動，止息的心跳又在身體裡加速回響。

他為什麼會這麼說呢？會不會他也……

顧輕舟驚醒，窗外依舊是漆黑的夜幕，手機上的時間顯示淩晨三點四十。

但夢裡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一定是她太耿耿于懷，潛意識受到影響，才會使她将昨晚的事情都從頭至尾夢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