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剛好蹭到牆上的電燈開關。
“啪嗒”一聲,白熾燈一下子全滅了。整間教室陷入一片黑暗裡。
黑暗裡,她仰着頭,看着那張戾氣的五官慢慢清晰起來。
手中的那件外套無聲無息劃落在地上。
腦子突然清醒了,給她發消息的不是程譯野。
“祁司北。”雨夜的空氣沉悶,她加重了呼吸,“你耍我。”
走廊的燈光穿過起霧的教室窗,落到林雨嬌的眼睛裡,一片濕潤的亮光,閃爍着溫柔堅定。
連生氣起來想罵人都不知道怎麼兇。
祁司北看她愠怒的樣子,壓根沒想壓住嘴角的輕笑,彎腰把自己那件外套撿起來。
“嗯。”他套上外套,雙手往兜裡一插,随性坐到了第一排的桌子上,“耍你。”
懶倦的聲線,外套的黑色連衣帽遮住大半張臉,挺無賴的。
她真沒招。
平複了一下呼吸,林雨嬌沒搭理他,決定扭頭往門外走。
教室另一頭窗戶沒關好,狂風暴雨洶湧着溢進來。吹得那扇本就沒關好的教室門“哐當”一聲,死死關上了。
窗外的路燈透過樹影,斑駁落在桌椅上。
她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把手放在冰涼的門把手上想開門。
廊外響起幾個人的腳步聲,是從隔壁活動大廳出來的。
“北,你在裡面嗎。”門外站了幾個人敲了敲門,“陳老師在找你。”
有個男生把手放在把手上,想要開進來:“北哥,真挺急的一事,你到底在不在。”
林雨嬌下意識抵住了門,力量的懸殊,讓她整個身子靠在了門上。
漆黑的雨夜,沒開燈的教室,就他們兩人在裡面。
她不想讓人誤會,也不想自找沒必要的麻煩。
“有人沒。”外頭的人急眼了,“北哥?”
寂靜黑暗的教室回蕩着敲門聲,半坐在教室第一排的人睜開眼,默不作聲打量她紅着臉抵門的樣子。
她身上的衣服顔色永遠穿的很素。比如現在,一身普通的襯衫牛仔褲。
乖得不像樣。
林雨嬌一邊堵門,一邊看着他,擡手在嘴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意思是,你别出聲。
祁司北别過臉笑,側臉在光線下半明半暗。懶洋洋站起來。
徑直幾步走過來,漫不經心一隻手搭在門把手上。
沒怎麼用力,那扇本差點被外頭人推開的門徹底紋絲不動了下來。
“吵什麼。”祁司北弓身站在門後,呼吸沉啞,“辦事呢。”
“北哥你......”門外人聽到了他的聲音,正想說什麼,品着他本人的這句話突然反應過來,紅着臉支支吾吾。
黑燈瞎火,空教室,辦事。
“他膽真大,怎麼敢在學校裡......”
“你也不看看這誰,做出什麼事都不稀奇。”
“夠混蛋的吧,變着法兒找刺激呗。”
“别在北哥背後聊他了,回去還要接着排練。”
幾個人一改之前不依不饒要開門的态度,識趣悄悄走掉了,走廊上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滿意了?”
确定外面人都走了以後,祁司北打開門,倚在門邊上掀起眼皮,看着她飛快逃出去。
林雨嬌走到了樓道口,發現自己手裡多了一把傘。好像是剛才跑出去的時候,站在門邊的人塞給她的。
也才明白他是看穿了自己不想被别人誤會造謠的心思,才用頑劣的借口轟走了那些來找他的人。
她站在漆黑的雨夜裡躊躇半天,又低頭跑了回來。
教學樓不允許抽煙。祁司北還沒回去,似乎是這幾天實在太過疲憊,整個人坐在了門邊上。肆無忌憚咬着一支沒點燃的煙。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重新走回來的人。不知是不是他太累的緣故,讓林雨嬌從那目光裡也看出幾分耐心的錯覺。
“還有事?”
冷白的燈火落在他左耳的耳釘上。
“要不要,我幫你解釋一下。”林雨嬌有些手足無措指了指手機,“對你的名聲不好......”
她知道,隻要再過一小時,關于他剛才編謊所說的一切都有可能在學校傳遍。她都能想象到那些本就在背後看不爽他的人,會怎麼樣想他。
祁司北看着她一身雨水顯然是出教學樓又回來的樣子,愣了一下。
沒想到她跑回來就是為了說這事。
“我沒你那麼在乎名聲。”他拿下嘴裡的煙,整個人頹廢坐在夜色裡,别過頭去笑得頑劣。
她過意不去,很小聲說了一句“謝謝”。
“謝我什麼。”祁司北這會兒看起來倒挺閑的,修長的手指轉着煙,擡頭看着規規矩矩站在長廊白熾燈下的人,“謝我的衣服,還是謝我的傘,還是謝我這個人剛才替你解了圍。”
每句話,都故意加重了“我的”兩個字。明晃晃的故意使壞勁兒。
林雨嬌沒回答,轉頭走了。
身後人沒攔她,聲音低沉不經意。
“林雨嬌。”
“期末好好考,再拿一年獎學金。”
走廊上的人腳步一頓。
忽然想起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
去年舟川的梅雨季,下了好幾天綿綿不絕的大雨,上禾路居民樓排水設施老舊,從一樓到六樓每戶人家都開始往下滲水。林雨嬌的獎學金證書也泡水裡了,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碎成一塊一塊。
一張證書她心疼了好幾天,想想也算了,學校的獎金錢也已經打到賬戶裡了。
于是扔到了廚房垃圾桶裡。
好幾個月之後,等到她都快忘記這件事了,等到舟川滿城秋風吹落梧桐葉了。
有一天清晨,林雨嬌起床突然在客廳茶幾上看到一張完整的獎學金榮譽證書。
細看,還能看出被雨水泡爛的痕迹,還有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