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鳴玉的臉逐漸變得煞白,原本靠着牆入睡的女孩睜開眼看見那一片血色險些叫出聲,所幸宋鳴玉餘光及時瞧見她,便微微搖頭示意她繼續裝睡。那女孩也頗有眼力見,宋鳴玉肩膀白花花的繃帶刺痛了她的眼。
宋鳴玉身子有些脫力,車馬勞頓,又與殺手過招,翻山越嶺。宋鳴玉指節微顫,為了防止摔倒隻能将所有的重心都倚靠在雕花竹櫃上。右耳穿好以後,陸嘉羨便停了手。“本想給你兩隻耳朵都戴上,但是....等留到下次或許會更好。阿玉,難道你還沒做夠郎騎竹馬來的夢嗎?”陸嘉羨的指腹也沾到了血,他不以為然地碾磨着,“你也跟了我那麼多年,這次我便既往不咎。謝淮安,是必須殺的。”
宋鳴玉的右耳血淋淋一片,連帶着翻起來的衣領都紅了大半,下颚與頸項也被血糊了上去。她額頭的汗快和雨珠一樣大,牽強地勾起唇畔:“多謝義父....阿玉很喜歡這個禮物。”
“至于他.....既是義父的人,便由義父帶回去。隻是,恐怕還要多訓練幾月,才能接任務。若今日我沒猜出,這些人是義父的手下,隻怕連他也要一并砍了。”宋鳴玉撫摸耳垂的動作極輕,血還在不停地流淌,她一臉無畏地甩甩手腕:“義父來嶺南,隻是為了阿玉?”
“是,但也不全是。你且自己好好看看那封密信,對了,之前的生辰禮物現在補給你。”陸嘉羨睥睨着沈承影,沖他勾勾指頭:“走吧,還有事需要你做。”
沈承影擔憂地看了一眼宋鳴玉的耳朵,欲開口時陸嘉羨修長的手指便抵在唇邊做了噤聲的手勢。
門關上以後,宋鳴玉才緊蹙着眉頭屈腿蹲下。她幾乎是跌坐在地上,又怕摔倒的聲音過大,吵醒了那男孩。
“宋....宋娘子。”那女孩從榻上下來,宋鳴玉瞥她一眼,反笑道:“之前不是還想殺我麼?”
早在仙童樓李檀看清那張臉以後,便追悔莫及。是啊,來仙童樓的人怎麼可能那麼大人大量。沉甸甸的淚水在李檀眼眶打轉,宋鳴玉已許久沒見誰哭成這樣面對自己,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我又沒說要算賬,你哭什麼?”
宋鳴玉耳邊的嗡鳴聲接連不斷,李檀一啜泣,她便更聽不清她口中說的什麼,隻能自顧自地提醒她道:“我已經許久沒聽人這麼叫過我了,除了萬俟玉檀那個混蛋....倒還真有些懷念。但....你也不要覺得我是好人,仙童樓的火現在應該已經被撲滅了。那些沒逃出去的人,隻怕已經化作焦土。我救你,還有他,隻是因為你們對我有利。”
宋鳴玉的聲線輕顫:“過會兒我會遣人送你們走,替你們尋一個好人家。救你們,不過是為了迷惑謝淮安罷了。”她這番話,像是說給面前的李檀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雨幕籠罩着這片竹林,為其再添上一層嫩綠。飛椽滴落的雨珠在水窪上掀起漣漪,大雨漸歇,風吹竹林,翠葉蕭蕭。竹葉掩蓋的蒼檐不知何時挂上了一盞暗紅的燈籠,燭火搖曳,燈籠下的明黃流蘇也跟着顫動。木窗顯出宋鳴玉的側臉,還有那血淋淋的耳朵。她不習慣接受他人的好意,不是别有用心,就是阿谀奉承。被取下的耳環還沾着血,那男孩本名言良,也不知什麼時候起來。去後院打來一盆水,就在言良想要替宋鳴玉擦身時,宋鳴玉别扭地轉過頭:“不必,我自己來就好。”
“貴人救了我,我自是要以身為報,我出身卑賤,幹慣了伺候人的事情。所以,貴人不必擔憂。還是....”言良瑟瑟地縮回手,“我自知身子肮髒,但...但剛剛我洗過手了。”
宋鳴玉聞言微怔,似是沒想到言良會這麼說。她咬着唇,眼眸深深地沉了下去,須臾後,又下定決心地擡起來:“沒有,我隻是不太習慣有人貼身伺候。不必以身為報,你不卑賤,也不肮髒。那些腌臜事情,本不是你們心甘情願。”
身上的血迹被言良一點一點細緻擦去,耳朵上的傷口李檀也小心地清理着,将爛肉挑出,再塗上藥膏。整個過程裡,宋鳴玉沒有吭一聲。若換作是自己,怕是早就痛得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