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難過,不甘,羞恥……
種種情緒漫上心頭,齊翌看着自己的母親,不由得猛的後退了一步。
這一舉動來得突兀且怪異,容妃從美好的回憶裡抽身而出,不解地看着齊翌,疑惑道:“翌兒……?”
齊翌:“……”
齊翌回望着容妃的臉,沉默良久後,隻發出了最後一問,他說:“母妃,父皇來看你,你很開心,是嗎?”
容妃倏然笑開,似乎是覺得齊翌提了個明知故問的問題,回答:“能見到你的父皇,母妃自然開心。”
齊翌扯了扯嘴角:“是嗎?既然這樣,母妃你開心就好。”
直至此刻,容妃才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猶豫詢問道:“翌兒,你在浮屠塔裡……不開心嗎?”
齊翌揚起一個真誠的笑容,回答:“母妃說笑了,能入浮屠塔,受國師教導,是兒臣之幸,如何會不開心呢?”
容妃皺眉擔憂道:“可是你……”
齊翌忽然出聲,打斷了容妃接下來的話,道:“母妃,兒臣有些餓了。”
容妃這才意識到自己關心則亂,眼下齊翌和自己居然還在宮外,沒有入殿休整。她笑了一下,道:“瞧,是母妃做事不妥當了,翌兒你快進來……”
母子二人親密地用過晚膳後,齊翌去了書房看書。他素來在學業上頗為用功,容妃知道齊翌的習慣,特意屏退下人,親自執起燭火走到兒子身邊,為他照明。
容妃沒封妃之前,這一幕每日都會發生。
明亮的燭火映照下,齊翌尚顯稚嫩的臉上浮起了一層暖色。容妃回憶起往昔那坎坷的時光,面露惆怅,輕歎一聲,對着齊翌悄聲道:“翌兒,這麼多年來,你受累了。”
齊翌:“……”
齊翌笑了笑:“母妃說笑了,兒臣不累。”
聽到這句話,容妃空出一隻手愛憐地摸了摸齊翌的發頂,感慨道:“你一向乖巧,可母妃有的時候真希望……你不那麼乖巧。”
他從來都不是乖巧的人。
齊翌在心底暗暗想到。
他想要的東西,或争,或搶,或奪,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繡鴛宮書房的窗戶大開着,殿外傳來一陣風響,引得容妃手中的燭火在齊翌眼前嚴重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容妃吓了一跳,連忙伸手護住火苗。
點點燭火,微暗且灼人。
齊翌想,他不要這樣的光。
他要浮屠塔裡常年璀璨的夜明珠,單單隻照耀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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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漁樵收到宮人傳召後剛邁入議政殿,還未走到禦前,便有一本奏折猛地摔在了腳邊。
他面色不變,擡眸向上望去,便看到正值壯年的帝王正坐在高高的禦座上面色震怒,蓋在龍袍之下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而原本整潔的禦案上一片淩亂,奏疏硯台被人掃落在地,沾了一地的墨迹。
林漁樵對這一切恍若未見,規矩行禮道:“臣參見陛下。”
一聽到林漁樵的聲音,齊樾怒氣更盛,又摔了一本奏章下去,怒道:“你看,你自己看!”
那本奏章被齊樾摔開,正巧鋪開展現在林漁樵面前,他低頭看去,奏章上清秀娟麗的字映入眼簾——
“臣謹奏:朝台山祭祀大典之際,異象忽生,天地變色,驚雷驟起,實乃前所未有之奇景。臣心甚憂,恐有國運之虞。故晝夜不息,潛心演策,以求上達天聽,下安黎民。
“臣細察天時地利人和,遍查典籍……此異變之兆,或源于太子。太子乃國之根本,儲君之望,其德行關乎社稷安危,百姓福祉。若太子有不德之行,上違天意,下失民心,以緻天象示警,祭祀異變……故臣鬥膽上奏,懇請陛下聖裁,另選賢能,以安社稷。
“臣深知此言或有冒昧之處,然臣心之所系,唯江山黎民耳。
“微臣時霁,再拜上奏。”
草草浏覽過奏章上的内容後,林漁樵微微揚起了眉頭,嘴角洩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然而禦座上的齊樾對此絲毫不察,發怒道:“時霁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單憑此事就想讓朕廢太子,垣兒何辜?”
林漁樵擡起頭,面露惆怅之色,輕歎道:“陛下……”
齊樾:“他以為朕看不出來嗎?時霁心中中意的東宮之主,不就是眼下身處浮屠塔的……”
林漁樵出聲打斷道:“陛下。”
齊樾生氣道:“朕現在是天子,對浮屠塔動不了手,難道還殺不了一個小小的時瑜嗎?”
林漁樵:“陛下息怒,如今有關朝台山祭祀的流言在京中盛起,現在對時瑜出手,豈非附和了那些莫須有之言?”
齊樾皺眉:“什麼流言?”
林漁樵沒有細說,隻是又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齊樾咬牙道:“早知如此,朕當初就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