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衆人同時看着齊樾的表情陰陽變化。

不等他反應過來如何回應，林漁樵再次上前一步，行禮道：“浮屠塔乃國之重器，國師能溝通神靈。此次祭天異端橫生，臣以為此事應交由國師演策推斷。”

時霁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将視線緩緩投向說話的林漁樵身上。

齊樾面色鐵青着，良久之後，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好”字。

朝台山祭天祭祀一事朝廷内外共同籌備了好幾月，最後隻落得個慘淡收場的結局。

回浮屠塔後，時霁屏退衆人，單獨留下了燕聞嶼。他褪下身上沉重的祭服，背對着燕聞嶼緩慢道：“朝台山祭台之上，那座玉面佛像之下，藏的是銀料。”

燕聞嶼看着時霁，輕輕地“嗯”了一聲。

時霁依舊背對着燕聞嶼，繼續開口：“還有在那些鋪地的磚石裡，我讓人埋了銅粉。”

燕聞嶼依舊以淡淡的“嗯”做為回應。

時霁終于回過身，直直看着燕聞嶼，一字一句道：“我演算天時，得知今日會有驚雷，憑此定下祭祀的日子與時辰。今日發生的一切，皆是我計劃後的所有。”

“我知道，”燕聞嶼道“可是亞父，你為何又要讓人在齊樾的祭服裡用上避雷的黃藤麻，你當真想讓他死嗎？”

時霁：“……”

時霁垂下眼簾，閉上眼睛瞥過頭，無聲一歎，回答：“如今的齊樾，還不能死。”

懿德帝已逝，齊樾手掌兵權，上位後大權在握。時霁雖未身處朝堂，但也明白倘若齊樾身死，大襄将會面臨無數的亂局——

兵權之争，異族來犯，奪嫡之戰……

國将不國，屆時受苦的，終将會是黎民蒼生。

對于現在的大襄而言，齊樾稱帝，居然是在别無選擇的情況下，最能穩定朝綱局面的方法。

時霁重新睜開眼睛，灰色的眼眸投向燕聞嶼，語氣喑啞道：“可是我沒料到……”

沒料到燕聞嶼會登上祭台。

更沒料到那駭人的雷聲，居然會在燕聞嶼上台之後立刻停息。

如今的燕聞嶼頂着“懿德帝之子”的身份，靠着改姓才堪堪能在浮屠塔内得到一線生機。但時霁清楚的明白着，在齊樾眼裡，隻有死人才是最穩妥的保障。

殺死“懿德帝之子”的念頭，從未在齊樾心底消失過。

燕聞嶼本就是壓在齊樾心口間的一塊大石，經此一事後，恐怕就是他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

思及此處，時霁對着燕聞嶼開口：“嶼兒，會用刀劍槍弓嗎？”

燕聞嶼颔首：“會。”

時霁：“從今以後，我們不習醫了，從武，你覺得如何？”

燕聞嶼乖巧道：“我都聽亞父的。”

時霁對着燕聞嶼莞爾一笑，擡手輕撫過對方的發頂，随後掀開衣擺，坐到案桌前提筆沾墨。

燕聞嶼乖巧地跟在時霁身邊，為他研磨添香。

一片寂靜中，0113的聲音弱弱地響了起來，語氣中帶着許久未曾出現的小心翼翼，他可憐兮兮地開口：“燕，燕部長，我是不是……做錯事情了？”

燕聞嶼手上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在腦海中回應：“為什麼這麼說。”

0113支支吾吾道：“因為，因為……”

因為朝台山上，在燕聞嶼沖上祭台之後讓驚雷停下來的人……是他。

0113不知道時霁的計劃，真的以為那突如其來的雷電是天罰。當時的祭台上，除了齊樾與齊垣，還有時部長在上面呢！

時部長被封鎖記憶與靈魂強度下罰到小世界裡之後，就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在時空管理局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樣子。

他是真的會受傷，也是真的會死。

0113看着，擔心也隻能幹着急。

可燕聞嶼上台之後，他就有了可以插手的機會了。

因為燕聞嶼不僅是時空管理局掠奪部的部長，更是0113現在代管的任務者。

0113有權利，更有義務保障他的安全。

自從第一個世界裡燕聞嶼授權給0113系統間的最高權限之後，他幹什麼事情都不用再向上頭報備。

當然也包括停雷。

所以……

想到這裡，0113自責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哇哇大叫道：“啊啊啊啊啊燕部長對不起！！！我太笨了，又給你和逢春部長添麻煩了嗚哇啊啊啊！”

燕聞嶼：“……”

耳邊炸開激烈的哭嚎聲，震得燕聞嶼眼前陣陣發黑。他心底又好笑又無奈，難得對除時霁以外的人溫聲說話，勸道：“沒事，這算什麼麻煩。”

0113掏出白色的小手帕擤了擤鼻涕，淚眼朦胧道：“真，真的嗎？”

燕聞嶼揚眉道：“當然是真的。再說了，難道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什麼能難住我和阿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