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巨獸一般龐大的金紅色烈焰,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張牙舞爪地沖出來,鋪天蓋地,無處可逃。
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看不清——
伸出手也看不見自己的指尖。
為什麼要伸出手去?
是因為……有誰在呼喚嗎。
“還沒有到放棄的時候。不要放棄,相信我。”
曾經覺得,沒有必要這樣堅持。這個世界如此龐大,人們的生活又那麼豐富精彩。少了一塊,很快就會有新的内容填補上來。并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
“您總是什麼都不跟我說。如果有一天您突然消失了,我要去哪裡找您呢?”
但是,原來消失了,會有人要去找的。
“每當意識到其實你不需要我,甚至可能嫌我麻煩的時候,就覺得好像又死過去了一樣。”
并不是那樣的。造成麻煩的,分明是自己才對。
“你上次讓我等着,你失約了。”
……不是故意的。
“騙子。”
……
“一直也沒有好好跟你說一次,實在是太遜了。”
“再見。”
——!
在一間咖啡館的角落座位裡,林庭語猝然從支在桌邊的手上擡起頭來。
坐在對面的陸陽松了口氣:“你是多久沒睡覺了啊,怎麼還能在這裡睡着。”
“……”林庭語注視着面前的檸檬水,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說,“也可能是睡得太久了吧。”
陸陽也安靜了片刻:“是啊。”
“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麻煩你了。”
“突然說什麼肉麻的話,我們什麼關系啊不講這個。”陸陽摸了摸鼻子,“那個,也不算很久啦。畢竟要培養出一個能移植你意識的身體,也是要花時間的,我懂的。”
他歎了口氣:“就是給你重新搞證件比較麻煩,畢竟林大教授的死亡證明都寄過來了——入境處的李sir還勸我想開點,别玩替身play,真是有嘴講不清。三十多了都沒人給我介紹女朋友,這事你要負責啊。”
林庭語莫名有點想笑,但又笑不出來。他抿了一口檸檬水,繼續聽陸陽絮絮叨叨。
比如什麼新身體沒有血緣關系也沒法辦收養,最後隻能編了個大陸尋親過來的堂弟的名頭,才搞定身份。至于同名同姓——反正也沒有法律禁止用死人的名字,重新想一個還比較麻煩吧。
又比如林教授在遺囑裡把名下大部分合法财産都捐出去了,不幹淨的那部分蔡叔代管着,也不方便轉回來。還好一直住着的那套房子留給了陸陽,不然兩個人就得一起去擠宿舍。
還有那些什麼意識上傳下載的科技,完全聽不明白,隻能一有空就去宮野醫生的實驗室打卡。幸虧宮野醫生是個溫柔的好人,這樣被煩都一直耐心給他解釋。
“也不知道赤井先生是怎麼把你意識保存下來的,我理解可能跟腦機遊戲類似的原理吧。”陸陽比劃了一下,“不過宮野醫生本來說你可能會完全失憶,畢竟連腦子都燒成灰了。”
他欣慰地拍了拍林庭語的肩膀:“但這不是還記得我嗎。大概後面會慢慢想起來的,别着急啊。”
林庭語慢慢地掃視了四周一遍。很小的咖啡館,隻有他們一桌客人。唯一的女侍應生還特地避到了最遠的角落在給櫃子撣灰,貼心地給他們留出了聊天的空間。
是“小梓小姐”吧。原本要和安室透換班的那位。
或者,不是原本。
林庭語轉頭望向落地窗外。暴雨也不能阻擋午後的陽光,街道上亮堂堂地空無一人。
他收回視線,望向說得嗓子冒煙,正在喝水潤喉的陸陽。
“怎麼了?”陸陽拿開水杯,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不舒服啊?”
林庭語沉默了一下。
他其實很懷念這種時光,和陸陽在港島的時候,毫無壓力地坐在一起聊天。哪怕被曬得昏昏沉沉不小心睡着了,對方也隻會把他搬回房間裡去,下次再抱怨一下他平時不好好睡覺。
但這種時光沒有能夠長久。陸陽進了警隊,經常十天半月不回一次家。其他的人,林庭語又不想放進房子裡來,而且多半也過不了聶展青的考察。
再之後——
他低聲說:“我的這個夢,是不是應該醒了?”
陸陽還沒收回去的手,凝固在了半空。
林庭語在心底很輕很輕地歎了口氣。
他推開水杯,扶着桌沿站起來。原本在櫃子前忙忙碌碌的女侍應生像是雕像一樣靜止了。牆上的時鐘也不走了。收音機裡輕緩的音樂像是凍結的河流,停在了他的身後。
隻有門外的雨滴,還在持續不斷地從遮陽棚邊彈下來。
林庭語站在打開的門裡,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陸陽仍然靜止的背影。
他已經知道了那種回溯和跳轉的機制。如果他想,時間完全可以在這一刻無限循環,将美夢般的舊日時光一直持續下去。
反正陸陽總能找出話說。光是把缺失的那些年補齊,就能把這個下午延展到天荒地老。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