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站在原地,手裡握着那枚剛摘下來的金屬圓蓋。已經開始凝固的血迹糊在靜默的機械裝置上,像一隻無法閉合的眼。
他什麼時候曾經見過這樣的眼。在同樣的黑暗裡,對着他緩緩睜開。
——而此刻徹底閉上了。
自尋死路罷了。
相信黑暗裡的同伴,推開他伸出的手——做出這樣的選擇,眼下隻是自食其果。
降谷零低頭看自己的手。還未完全幹涸的血迹蹭在他焦灰遍布的掌中,像一道陳年的舊傷。
他應該馬上撤離。火勢越來越大了,這裡随時可能崩塌。而且還要趁金屬蓋上沾染的血液還算新鮮,趕緊去取樣保存,比對DNA,确認現在死的到底是誰。
會是誰呢。會是另一個人嗎。
有誰能和這個人一樣,瞞過他。
金屬圓盤從顫抖的指縫中漏出來,哐當一聲跌在地上。
***
松田陣平用力甩了甩頭發上的水。他擡起頭,望向已經放晴的夜空。烏雲消散,現出一輪皎潔無暇的圓月,将大地照耀得如同白晝。
風聲簌簌經過路邊的樹木,又搖下一地水花,隻是這次沒有任何一滴,落在他身上。
或許故事這樣終結也很好。沒有難看的争吵嘶吼,也沒有崩潰的撕心裂肺,就像一陣風過,月色依舊不變。如同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
松田陣平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萩的郵件已經到了,說運氣超好,補到了最後一張票,馬上就要起飛——“果然有幸運光環就是不一樣啊!”這樣寫着還帶了幾個活潑的emoji,看出來是真的很開心了。
這樣也好。他們之中總算有一個人是在開心的。
暴雨過後的街道上開始熱鬧起來,零零星星地出現了來往的行人車輛。松田陣平伸手招了輛出租車——然後發現有一個人站到了他身邊。
他莫名其妙地扭頭望去,然後立刻皺起了眉:“你來幹什麼?”
“看來你也沒能留下他。”
“……”
松田陣平不想說話。隻要意志力稍微松懈一點,他一定會立刻一拳砸上那張臉——看在對方身為執法人員而且占據地利的份上,他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鑽進出租車去,砰一聲拉上了門。
赤井秀一目送那輛出租車夾帶一路水花飛速離開,然後轉身朝附近的小巷裡走去。
這條巷子很長,兩側樓房高企,什麼樣的光都照耀不到這裡。他仿佛整個人融入了黑暗,隻有垂在一側的右手,虛握的指縫中滲出熒熒的銀光。
黑暗愈發濃郁,銀光也愈發清晰。終于,它像一尾小小的銀蛇,從細微的縫隙裡飛快鑽出來,落到地上——
一幅如同山岚霧氣勾勒而成的,微光閃爍的畫,從那裡無聲無息地升了起來。畫面搖搖曳曳,隻能勉強分辨出,似乎是兩個人的身影。
赤井秀一繼續向前走去,沒有回頭看那幅畫一眼。
在他身後,那副模糊得像是幻夢一樣的畫,漸漸淡開,消散無蹤了。
然而,更多的細小的銀蛇,随着步伐的起伏,接連不斷地落在了地上。每一道銀色的流光都迅速化成了一片新的畫像,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人影從暈染的色塊收斂出流暢的輪廓,逐漸能看清上面淺淡的微笑。
赤井秀一行進的速度越來越快。
那些被他留在身後的畫面,消散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最後他站在了一堵黑色的高牆前,沒有人會在城市裡建造這樣的一堵牆,擡頭望不見頂端,仿佛要接到天上的月亮那裡去。
牆上靠着一個男人,穿着款式簡潔的黑色西服套裝,正低頭點煙。見他來了,也隻是了然地點了點頭:“人沒帶回來?”
赤井秀一聳了聳肩:“人有多難搞,你不是很清楚嗎?”
“……”那個人别開臉,彈了彈煙灰。
赤井秀一笑了笑,走過去,輕松地從那人手裡拿過打火機,給自己也點了一支煙,然後随手把打火機抛回去——這個銀色的金屬方塊在半空中一閃,眨眼間就被另一隻手撈走了。
“我剛見到年輕的你。”
“那你沒被揍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他應該挺喜歡的。”
“……”
赤井秀一低頭望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最後一點銀光從他的指根漏出去,落在地上,升起一點點霧氣,連畫面都沒有形成就消失了。
“你還真舍得。”對面的人說。
“有什麼辦法?”赤井秀一歎了口氣,“你不也是沒忍住,去見了他一面嗎?”
那個人沉默了。良久之後,他才捋了一把垂落的卷發,摘下墨鏡,露出棱角分明的眉峰。
“我看不得他去死是我的事,管好你自己——你還有多少能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