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卿塵的混淆術在雲仝伯的眼中形若無物。
那層幻化出來的粗犷身影隻有淺淺一層,像一塊清透的薄紗籠罩在青年的背影上。
溫卿塵拉着他悶頭往前跑,發絲随着動作在空中飛揚。他時不時就會回頭,目光中帶着擔憂,臉色略顯緊張和慌亂。
這些都一一與雲仝伯過去的記憶片段重疊。
那時候他滿心愛意,懷着願意與他共赴黃泉的心,努力踐行自己許下的山盟海誓。
可溫卿塵是怎麼回報他的呢?
欺騙,背棄,嘲弄……
他的心被深深灼痛,最後走向死亡。
它現在已經不會跳了,溫卿塵如今又是為了什麼?
以及,那日他為什麼要救他?不是要恨嗎?為什麼不是徹徹底底的恨,就像那個女人一樣。
雲仝伯有片刻失神,直至心髒驟縮。
他猛地甩開溫卿塵的手。
青年沒站穩,連退數步,差點摔在雪地裡。
阿啾滿是好奇地從溫卿塵的身後繞出來,冒出個小腦袋。
“怎麼了?”溫卿塵關切地看向他,綠眸的深處有一抹忐忑的期待稍縱即逝。
雲仝伯迅速整理好心情,恢複往日冷冷的模樣。
他冷冷地審視眼前之人,試圖在青年自相矛盾的行事中找到一個原因。
他明明就對自己被束妖繩限制自由這件事流露過不喜,為什麼還要對他使用形影符?
或許,他又被騙了?
雲仝伯的目光太直白、赤裸,溫卿塵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喃喃:“鄭家的人很快就會發現不對,我們得趕緊逃。”
事實證明,人在覺得尴尬的時候就會假裝自己很忙,更何況他這還是正當理由。
溫卿塵說着就要抱起阿啾,拍了拍它沾了雪的肚子,艱難地往山下走去。
“慢着。”雲仝伯叫住溫卿塵。
“怎麼了?”青年回頭,眼底有些忐忑。
“我替你解開它,如何?”
溫卿塵随着雲仝伯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到被骨節分明的大手牽着的細繩上,金色的、散發着瑩瑩的光。
束妖繩每一次被牽動都會時不時收縮一下,好警醒調皮的小妖注意它的存在。
他當然十分期盼雲仝伯能替他解了這勞什子束妖繩,但俗語有雲:事出反常必有妖。
雲仝伯怎麼這麼突然就提出給他解開了?
哦不,這不算突然。應該有他剛剛用了的符箓的功勞。
溫卿塵壓抑着興奮,小心翼翼地出聲問雲仝伯道:“你是說真的嗎?”
他不敢擡頭,生怕引起雲仝伯透過眼睛把他的小心思看穿。
因為太過緊張,溫卿塵的耳邊隻剩砰砰作響的心跳聲,指甲掐進肉裡也不知道。
“當然。”
他終于開口了。
溫卿塵猛喘了一口氣,顫巍巍地擡頭。
因為憋氣的原因,他的眼睛紅紅的,臉色略顯蒼白,嘴唇上還殘留着一道殷紅的咬痕。
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模樣。
“那……解吧?”溫卿塵小聲地試探着說,趑趄上前。
雲仝伯垂眸,視線在他的臉上停留片刻,再下滑到脖頸上。
滾燙的體溫通過男人的指尖傳遞過來,溫卿塵好似被燙了一下,身體下意識動作——他縮了縮脖子。
許是他的動作太過突兀,雲仝伯再次凝眸看向他。
溫卿塵抿緊唇,将頭撇向一旁,露出更大一截皮膚。
山頂的風夾着冰刀,剮得人皮膚生疼。
溫卿塵被困在清冷的松柏香中,度秒如年。
他能清晰感受到雲仝伯緩慢解開繩子的動作。
滾燙的指尖擦過他冰冷的肌膚,令人眷戀的溫度在指尖離開的瞬間就冷下來,他仿佛身處冰火兩重天。
束妖繩粗糙的質量摩擦着他的皮膚,說不上舒服。
溫卿塵很想問雲仝伯為什麼不直接用法術解開,這樣他們都便宜。
但他慫了,不敢開這個口。
不過,雲仝伯一邊說要替他解開束妖繩,一邊靠那麼近、親自動手。
這正常嗎?還是說符箓還得有一會兒才能完全發揮作用?
溫卿塵的大腦裡亂糟糟的。
他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以至于那聲輕輕的“好了”被一陣風刮走時,他也沒及時捕捉。
直到松柏的淡香漸漸退散,眼睛再次被白雪反射的光刺痛,他才漸漸回過神來。
溫卿塵想确認束妖繩是不是真的不在了,卻不慎被自己冷得像冰的手指凍了個激靈。
“阿嚏!”溫卿塵揉了揉酸癢的鼻子,掐訣給自己多加了幾層保暖咒的同時,也不忘給阿啾加上。
埋頭苦吃的阿啾感覺身體忽然暖起來,親昵地把溫卿塵蹭倒在地。
青年沾了一身雪,卻沒有半點要生氣的樣子。
他用靈力捏了個柿子放在阿啾頭頂,欣賞半晌才不舍地拍拍衣服、站起身來。
就溫卿塵和阿啾折騰的這一會兒功夫,雲仝伯已經走出一段距離。
他邊邁開腿,邊招呼阿啾跟上。
猕猴桃的腿不長,半身都埋在雪地裡。
隻要他半天不動,山上的雪就能把他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