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盡春末,樹木蔥茏,雜花盛開。
一輛馬車悠悠行駛在小道上。
青煙袅袅從車角懸挂的百壽紋熏籠中悠悠散開,兩名青年正在對弈。
身着蒼綠道袍的青年手執黑子,在棋盤一隅落定,旋即施施然收回手來,阖目靜坐。
面覆鎏金的青年正襟危坐,仔細觀察着棋局,片刻之後,才笑着抛掉手中白子道:“兄長這一步實在是高。”
謝塵安唇角也浮現出淡淡笑意:“你的棋藝進步極大。”
蕭翊慢悠悠撿着棋子,搖頭笑道:“與兄長相比,還是差了許多功夫。”
謝塵安淡淡道:“你需應付之事龐雜,自然沒有時間如我一般琢磨這些東西。”
蕭翊笑了下,并不接話。
兄長人不在大燕,大燕諸事卻事事在他掌控之中,如此心力,非常人可及。
風拂車簾,稀薄天光躍入車中,也落在謝塵安的衣袍之上。
蒼綠色澤愈發濃郁,更襯得他膚色如玉,仿若畫中之人。
蕭翊又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真容時。
不過是半大少年的他立在薄霧彌漫,鬼氣森森的暗夜中,黢黑雙瞳中倒映着蒼涼月色。
那時他竟以為自己已入地府,而面前之人,乃是精怪妖鬼。
于是他問了出來:“我已經死了麼?”
他淡淡望着他:“蕭翊已死,從此以後,你便是蕭珩。”
很長時間裡,他從重重夢境中驚醒時,都是這一幕。
馬車中燃的香帶着淺淺的藥味,聞之并不讓人反感,反而更讓人平心靜氣。
蕭翊注意到這熏籠樣式别緻,仔細看去,熏籠整體似乎是由大小不一的字構成的。
他不禁好奇道:“兄長這隻熏籠倒是特别。”
謝塵安随之睜開眼,望了一眼熏籠,“友人相贈。”
蕭翊不由多看了一眼熏籠。
倒是第一次見兄長将友人所贈之物放在身邊。
于是他也開口誇道:“樣式别緻,可見是花了心思的。”
話音剛落,忽聞身後哒哒馬蹄傳來。
蕭翊瞬間警惕起來。
今日他們乃是要前去探查秘密操練的精銳軍隊,軍隊所在地處偏遠,此處應當人迹罕至才對,又為何會有馬蹄聲?
他立刻掀開車簾對車夫道:“往一旁的密林避讓。”
車夫将将把馬車停穩,便見黃土飛揚,幾匹駿馬由遠處奔來。
他們并未刻意掩藏蹤迹,因此為首之人隻是偏頭看了一眼他們,便匆匆離去。
蕭翊見其中還有一個女子,不由道:“那姑娘看上去分明騎術不佳,為何還這般與他們疾行?”
謝塵安原本沒有将注意力放在來人身上,聞言便淡淡往外看了一眼。
然而在他的目光觸及那席淺青衣衫的時候,一直靜如古井的黢黑眼瞳忽地微微一顫。
“歸寒!”
隐在暗處的歸寒輕飄飄落下:“公子。”
“去追前面的人!”
江辭甯伏低身形,用力拽着缰繩,掌心已被勒得鮮血淋漓。
腿側也因為長期不騎行而被磨得生疼。
她死死咬着下唇,跟在秦虎身後,不肯掉隊。
秦虎初時還存着輕蔑之心,但看江辭甯跟着他們跑了那麼久,心底那點輕蔑已經盡數被抛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