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行的馬車在泥濘的道路上壓出一條深深的輪轍印,卻又很快被泥水淹沒。
謝荼沉默地坐在馬車車廂裡,面色晦暗,唇角緊抿,周身說不出的壓抑。
姜鶴陪同坐在一旁,滿臉擔憂地望着她。
出于尊重,适才謝荼進去問話的時候,他和陳全帶着昏睡的高興退出了院子,沒有聽見屋子裡的談話内容。
但從謝荼走出那間屋子開始,他就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勁來。
他沒敢多問,且時辰已經不早,馬車又停地遠,他們四人隻能徒步走在雨中,匆匆回到馬車上。
春雨下得急,縱然有一柄紙傘遮擋,謝荼身上的衣服也在所難免會被打濕。
吟心用車上幹布擦拭她身上的雨滴,擔憂道:
“夜深風大,姑娘淋了雨受了寒氣,可千萬不要生病才好。”
因夜雨漸大,車廂内隻有一盞琉璃燈照明,光線昏暗,姜鶴原本是看不清謝荼的表情的。
一聲驚雷暴起,光亮劃破夜空,從車窗的縫隙中照進車廂内,隻那一瞬,他看見謝荼臉頰上的水珠。
他心中猛然一跳,平放在膝頭的手猛然抓緊了下擺。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安慰,謝荼平靜清冷的嗓音就在車廂對面響起:
“姜公子,什麼情況下,旁人會認為你和某人有染還生下了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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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說春雨貴如油,來去皆快。
等他們進城後,雨便漸小,直至停下。
馬車停在謝府相鄰的胡同裡,剛剛停穩,吟心便順着小幾跳下馬車,伸手扶了臉色不太好看的謝荼下車。
原本姜鶴讓馬車再往謝府那頭停一停,可謝荼直言拒絕,隻接過了他手中的蓑衣遮擋寒氣濕氣。
謝荼心中裝滿了疑惑,轉身就順着胡同往謝府走去。
吟心匆匆忙忙向姜鶴主仆兩人行禮緻謝,轉身追着謝荼而去。
她們二人回到出來的角門,輕輕敲了敲門。
等在門後的小丫頭迅速拉開門,由着兩人側身進入。
“如何?”吟心問那守門的小丫頭,“重巒院裡可好?”
小丫頭有些緊張,咽了咽口水看向她:
“有個眼生的婆子一直在院子外徘徊,探頭探腦半炷香前閃身不見了蹤影。奴婢怕她是怕有備而來,回頭尋個由頭找姑娘的不快,姑娘要不從後頭繞進内室裡去。”
吟心伸手給了她一錠銀子,誇了句“做得好”。
謝荼聞言,攏緊身上的蓑衣,轉身就往重巒院外的後山走去。
正如小丫頭所言,待她們剛剛從後山上翻進院裡時,重巒院外便來了好些提着燈籠和火把的婆子。
領頭的正是從前在王氏跟前兒服侍的王媽媽。
三更半夜,一群婆子大張旗鼓地舉着火把到小姐的院子前叫門,着實是件稀罕事。
不多時,謝府上下都被驚醒。
守着院門的婆子揉着惺忪的雙眼,沒好氣地問王媽媽:
“王媽媽深夜到此,有何貴幹?”
王媽媽上前走了兩步,面上雖然笑着,眼睛裡卻淬着毒意:
“府裡遭了賊,我們芸姑娘丢了東西,有人見那賊人往這頭跑了,怕驚吓到荼姑娘,特此前來搜查一番。”
守門的婆子啐了一口唾沫,嫌惡道:
“你們姑娘住在益晖堂的暖閣裡,吃住用都是依靠咱們府上,能丢了什麼寶貝?”
“再說了,我就在這兒守了大半夜,連隻蒼蠅都沒放進院子裡,哪裡有什麼賊人逃竄至此?”
“還說要搜查我們院?莫不是你這婆子看上了我們重巒院裡的什麼東西,想着要趁亂順走獻給你家姑娘去?”
周圍看熱鬧的下人們“轟”的一聲笑出聲來,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說要搜查,得有個搜查令吧?王媽媽得了誰的令能來搜查我們重巒院?咱們老爺本身就是個官爺,不如媽媽去前院請示了老爺,再來幹活兒吧?”
守門的媽媽是個口齒伶俐的,素來也看不慣謝芸一家子的做派。
見她們竟然敢欺負上門,恨不得把唾沫星子吐到她們的臉上去。
王媽媽臉色變了又變,壓下怒氣,并未示弱,反而清了清嗓子揚聲道:
“我自是得了老夫人的命前來搜查!”
“老夫人的命,難道也要問一問老爺允不允許嗎?”
“這位媽媽一直擋着門口不讓我們進,難不成,這重巒院當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