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芸足足在益晖堂待了兩個時辰,天漆黑一團的時候,才被童媽媽親自提着一盞紙燈籠,送至小門外。
門外停着謝老婦人着人套的馬車,馬車上關于謝府的所有徽記全部都摘得一幹二淨。
“姑娘回去切勿焦急,您的事情,自有老夫人做主。”
臨上車前,童媽媽拉着謝芸的手再次提醒道。
今日聽到謝芸的秘密,童媽媽着實被吓得不輕。
閨閣女子,哪能像她這般胡亂行事,實在沒有規矩得很。
可是謝老夫人愣是被謝芸哄得答應替她親自上門說親,童媽媽不好從中阻攔,隻能多次叮囑謝芸,切勿不可更加行差踏錯。
“姑娘身邊的丫頭,當初都是簽了死契送到兖州的,自是不怕洩漏您身上事。”
“可是姑娘現在住着的院子,裡面的仆從可都是二老爺雇傭了送過去的,姑娘可得警醒着點兒,身邊的人也要看嚴實了。”
“切不可透露半句出去,否則,等着姑娘您的,可真的隻有沉塘這麼一條死路了!”
童媽媽言簡意赅,說清楚利害關系,于謝芸,于她自己都大有裨益。
“媽媽放心,此等大事,我自是知曉輕重。”
“采露、采雪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她們二人口風很緊,我對她們放心得很。”
“至于院子裡的那些人,她們進不了我的内室,我的貼身小衣也都由着采露采雪二人保管,她們無從知曉我身上的變化。”
“隻是辛苦媽媽,勞煩您多多照顧祖母,督促祖母按時喝藥,可千萬别再因為要和荼姐姐置氣,而拿自己的身體做賭注了。”
見謝芸當真是心疼謝老婦人的身子,童媽媽心中一軟,便道:“姑娘說得是,老奴也會幫着老夫人處理姑娘的大事,姑娘隻需等着好消息吧。”
謝芸這才面露微笑,被采露扶着上車,滿意地離開了謝府。
童媽媽回到了益晖堂,隻看見謝老夫人不知從何處翻出一隻金絲楠木匣子。
謝老夫人手掌不斷摩挲着那匣子上的紋路,喃喃道:“終究是要到面對前塵往事這麼一天了。”
童媽媽瞳孔微縮,震驚的表情做不了假。
“老夫人,可是想好了?開弓可沒有回頭箭!”
謝老夫人也是滿臉糾結。
可是她回想起最最喜愛的孫女差點兒哭暈在面前的場景,若是她這個做祖母的再不伸手幫她一把,她的寶貝孫女,可隻剩下沉塘這一條死路了。
“罷了罷了,我生他養他一場,為了那麼一個小賤人和我隔了心,我也就不再和他計較了。”
“侄女面臨說親的節骨眼,他竟然還為了那麼個小賤人的子女,将侄女送出府去,他安的什麼心,我還能不知道?”
“不就是當年那小賤人的事情上,他怪罪我們一家子行事太過狠絕?”
這些話,這十餘年來,謝老夫人日日都會在深夜,在童媽媽的面前念叨一遍。
童媽媽也知曉謝老夫人和二老爺母子之間隔閡已深,全然沒有再和好的可能性。
因此,謝老夫人對待謝英謝荼兄妹倆,才一直沒什麼好臉色,更不屑于幫着這對孫子孫女長臉,在京城圈子中走動。
“這事兒的确不怪老夫人。”童媽媽便說。
“當然不怪我!”謝老夫人抿起唇角,眼神像淬了毒似的,“要怪,就怪她自己,長相妖娆,成婚之後竟然也不安生,差點兒給家裡帶來多大的禍事!”
“若不是我,謝愉恩這個小兔崽子,還能穩坐這個位置?他頭頂上的烏紗帽,還能戴得牢固?”
謝老夫人胸脯急喘,額上青筋直跳。
童媽媽連忙上前替她順着前胸後背,寬慰道:“都過去了,老夫人,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過不過去的,隻看在他的心裡有沒有過得去。”
“如今事情緊急,我也隻能拿出那東西威懾他,讓他顧慮顧慮自己的嫡親血脈,不要再插手我家芸兒的婚事。”
童媽媽的眼神便也落到了那金絲楠木的匣子上。
匣子裡裝着的,是關于十餘年前的一樁舊事,一件足以可能颠覆謝氏血脈純淨的醜聞。
這匣子一旦打開,塵封十餘年的醜聞便會重見天日。
到時候,事情究竟會如何發展下去,誰也不知道。
“老夫人,倘若那人知曉,那……”童媽媽面色蒼白。
“不會的。”謝老夫人猛然捂住匣子,顫聲道,“那人根本不知道這東西還存在于世上。”
“是是是,如今這世上,知道的人已經死絕,那人也絕對不會做出自己打了自己的臉的事情來。”童媽媽猛然點頭。
謝老夫人手指頭不安地蜷縮了起來。
她在猶豫,她很猶豫,可眼下她不得不下決定。
芸兒的生死就在她的一念之間,她必須盡快拿個主意出來,她的芸兒還在等着她這個祖母救她!
謝老夫人坐在燈前,靜靜沉思,童媽媽不敢打擾,也端着雙手靜靜地在一旁看着。
不知過了多久,燈油快要燃盡的燭火抖動了起來。
謝老夫人恍若被驚醒,她看着跳動的燭火,啞着嗓音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