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謝老夫人知道在謝愉恩面前應當收斂些。
晚膳時,謝老夫人并未再說些指摘謝荼管家不力的話。
一家人圍坐在大圓桌上,一起慶賀謝英順利考完倒是其樂融融。
王氏和謝芸也沒再說些攀扯的話,隻是不住地說些祝酒詞勸酒。
謝英不勝酒力,早就喝得暈暈乎乎,謝荼小口抿着,倒也沒喝多,丢了個眼神給吟心。
吟心時刻警醒着,直到晚膳散場,親自陪着竹翠将謝英安全地送回了重軒院。
謝荼不想把人心想得太邪惡,可是時刻提防着是有必要的,更何況是這樣時刻打算在自家人身上有所籌謀的外人,更是要謹慎些。
春闱結束,倒春寒就像是在一夜之間消失了一般。
原本陰沉沉的天色放了晴,天氣逐漸回暖,水池中的魚兒遊得歡快了起來,就連房梁上都開始有鳥兒駐足。
重巒院中,謝荼仍然每日忙着和管事們待在一起請教或商讨家中一應庶務的處理。
議了大半日的事務,撤了炭火的花廳竟然也有些悶熱,管事們拿着帕子擦着汗,茶水一壺壺地上。
管着針線的翁媽媽便随口提了一句:“該做春裳了。”
謝荼便來了興緻:“這換季衣衫咱們府裡應該都是有舊例的,隻是不知住在朝晖堂和飛煙閣的客人們該如何置辦?”
在謝府久住的客人們的用度,合該按照謝府的舊例來。
可是這整個謝府之中,誰人不知王氏如今可是謝老夫人面前的紅人,那謝芃、謝芸更是謝老夫人心尖尖上的可人兒,得罪誰也不敢得罪他們三人啊!
但是這話不便于放在台面上來說,畢竟這謝府還是謝愉恩的府邸,當家作主的還是謝荼這唯一的嫡女。
可謝荼突然問起這事,是個什麼意思?
坐在底下的管事們面面相觑,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謝荼舉着茶盞慢條斯理地喝着茶,不動聲色地瞅着衆人的反應。
坐在首位的徐媽媽心中一動,站起身來,面色平靜道:
“三夫人雖然和我們謝府隔房,可如今受了老夫人的邀請住在府裡,那便是咱們府裡的一分子,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姑娘作為主事之人,不便于将各位主子們區别對待。”
“否則,若被有心人知曉鬧騰出去,外人也隻會說姑娘您小氣,不會去想是不是三夫人他們做事出格。”
謝荼沒想到出頭說話的人竟然是母親杜一南的陪房徐媽媽。
望着面前徐媽媽日漸蒼老的面頰,内心無言。
徐媽媽的丈夫章掌櫃一向把母親的田莊鋪子裡裡外外打理得十分妥帖,她對他們一家人向來信任。
因此,她曾經給江南外祖家送了信,拜托外祖母好好照顧徐媽媽的兒子章穆,配了個房中有頭臉的大丫頭杜鵑。
至于他們這幫跟着杜一南嫁過來的老人們的養老問題,她也考慮過了。
屆時,她隻需和外祖母讨來他們的身契。
若是願意,就把兒孫們接到謝府中來,放他們在京城的田莊上榮養,若是想回到家鄉,也可以放他們一家人回去團圓。
隻是前陣子忙于哥哥謝英的科考,還沒來得及着手準備。
看來,有些人竟然從這些老人們身上下功夫了。
謝荼白嫩玉手放下手中的茶盞,擡眸望了眼徐媽媽,淺笑道:“還是徐媽媽心細如發,原是我不懂得如何同嬸娘他們相處,其中竟然有諸多彎彎繞。”
徐媽媽打着為她好的旗号,她的确是不好拒絕。
會來事的翁媽媽觑着謝荼的面色,扯過話頭:“可這舊例在,也不好越過太多。”
其他的管事躊躇着不敢開口,謝荼等了半晌,也知道他們的意思,都是不敢兩頭得罪。
“這樣吧,徐媽媽和劉媽媽掌管中饋多年是個有經驗的,這件難事還得仰仗着兩位媽媽去辦了。”
謝荼點出坐在一旁眼珠子來回轉卻不吭聲的劉媽媽,拍闆讓他們做主。
議事散場,管事們魚貫而出,翁媽媽撫着腰做酸痛狀,這便落人一步。
謝荼心裡明鏡似的,關心地問道:“翁媽媽可還好?歇會兒再走吧。”
說着就讓小丫頭擡來一張椅子,再墊上一隻軟墊給她歇息。
翁媽媽捂着腰道謝,話頭卻指向了益晖堂的謝老夫人:
“有些話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可是不講給姑娘聽,我這夜裡輾轉反側也難眠。”
謝荼疑惑道:“媽媽但說無妨,可是差事上有些難度?”
她也聽說了王氏那頭隔三岔五地打着謝老夫人的名義向翁媽媽要些東西,翁媽媽不勝其煩,發了好幾通牢騷。
“老夫人那頭已經開始給芸姑娘和芃少爺房裡發放月例銀子了,原也不該是老奴來說,可是這分了家的府中,最忌諱一雙手伸出去,手指頭長短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