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臉瞥了一眼跟在身邊的陳全,陳全得令,立刻轉身出去。
碧溪連忙屏退屋子内留守的小丫頭,不多時,陳全便帶進來一位童顔鶴發的男子。
“這位是薛素薛大夫,此次季明幫我去江南辦事,半道上認識的遊醫。”姜鶴見那人除去臉上易容的面具,卻不曾換掉白色假發,不由疑惑地看向跟在那人身邊的季明。
季明心領神會,上前抱拳給碧溪行了個禮,介紹道:“屬下在江南辦事時,偶然救下被山匪打劫的薛大夫,聽聞薛大夫有獨自上京城的打算,便誠邀他同路。”
“薛大夫熱心腸,聽說咱們府上夫人病情反複,自告奮勇要來府上問診。”
“此前屬下不曾透露夫人的身份。”
季明的意思便是,這個大夫是偶然在江南遇到的,醫術能力未知,但勝在熱心腸。
姜鶴的意思也很明顯,他想讓除去宮裡的太醫之外的其他大夫診脈試試。
可是碧溪仍然很是猶豫。
“這……會不會不妥,郡主的身子一直是由宮裡的太醫調理,脈案也一直存在太醫院之中,若是突然換了大夫,被太醫院的人知道了,會不會被有心之人放大為對皇室不滿?”
“畢竟,王太醫是奉陛下的命令,來給郡主娘娘診脈的。”
碧溪的擔心并非空穴來風。
自從定遠将軍姜宗林手握兵權,帶着長子姜鹄鎮守邊關之後,朝中便有眼紅之人時刻盯着姜家的一舉一動。
長甯郡主素來謹慎,連帶着身邊人也很謹慎,碧溪生怕自家小公子心血來潮,替姜家惹來禍事。
如今郡主時刻昏睡,府中大小事多數由碧溪和另一個大丫頭碧珠打理,站在郡主的角度來處事的她們,不得不多考慮些。
“碧溪姐姐,若是太醫院的人發現母親脈案有所變化,大可說是我久見母親不好,病急亂投醫,請了位江湖郎中。”
“母親素來疼我,憐我一片孝心,便随我胡鬧去了。”
姜鶴的手指一揮,神色不容置疑。
立在一旁的季明便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那位姓薛的大夫上前。
碧溪無法,隻得上前替長甯郡主放下帷幔,輕輕取出郡主的手腕。
長甯郡主似乎又瘦了不少,原本戴在手腕上的瑩潤白玉镯子顯得更加空蕩蕩,磕在床邊發出一聲清脆響聲。
碧溪又取出方帕子搭在郡主的手腕上,方便薛大夫診脈。
季明搬了張小矮幾,按着薛大夫的肩膀将他安置在那矮幾上。
薛素皺了皺眉,眼神看向平甯郡主的睡顔,卻沒有再掙紮,伸出手,将細長的手指搭在了長甯郡主的細腕上。
碧溪的目光落在薛大夫的面上,他看起來雖然年紀輕輕,卻一頭白發,心中正在奇怪自家小公子究竟為何信任這樣的人。
沒等多久,她就發現,薛大夫那張還算清秀的臉上,浮現起一絲奇異的神采。
“薛大夫,如何?”碧溪忍不住搶在自家公子之前問出聲。
薛素收回右手,習慣性地往自己的嘴邊胡子摸去卻摸了個空,隻得清了清嗓子,解釋道:
“夫人的脈象急促迅速,按理說,應當是心火旺盛,思慮過度造成的焦慮。”
“可眼觀夫人的面容,卻是一副四肢不溫,畏寒不已的傷寒症狀。”
說着話,他又伸手扒了長甯郡主的眼皮,捏着她的臉頰,往舌頭上看了看,繼續道:
“夫人還有口幹舌燥的現象,雙目也是泛出血絲,若是常人,此時一般的大夫還會診斷為高熱腹瀉等病症。”
“可是這些都不是。”
薛素的一番話,倒叫碧溪聽了個雲裡霧裡:
“薛大夫,您說了這麼多,還沒診斷出是何病症嗎?”
碧溪心下恍然地看向臉色凝重的姜鶴,就連陳全和季明的面色也透着寒意。
“姑娘稍安,還請讓夫人将另一隻手伸出,在下再一同号一号脈。”
碧溪怔然,木然地按照薛大夫的要求,将長甯郡主的另一隻手從被子下拿出,遞到他的手裡。
薛素伸出兩隻手,同時按住長甯郡主左右兩隻手腕上的脈搏,雙目輕阖,嘴角緊抿,眉心緊蹙地号了半晌,才緩緩擡起細長手指。
“姑娘,你家夫人不像是普通病症。”
碧溪心中一跳,似乎有什麼東西崩斷了,她喃喃地重複着薛大夫的話:“不像是普通病症?”
“薛大夫,你但說無妨。”
姜鶴面若寒霜,眼中滿含陰鸷,嗓音微啞,帶着艱澀。
薛素被他的眼神掃過,渾身的汗毛沒來由地突然豎起,隐約有一種預感,如果自己不說,下一瞬自己就要交代在這裡。
“依本神醫的拙見,你母親的症狀……倒像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