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來,白似錦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有一種被風幹的感覺。
“其實......”
“我跟她結婚,更多的是出于利益的考量,當初你說你喜歡我,我拒絕了你,是我一時間沒辦法正視和你的關系。”
“我之前說過,一直把你當妹妹看待,這其實是我一直在有意地模糊對你的情感。”
“我錯了。”
他聲音越來越低,卻也越來越認真。
白似錦徹底愣住,脊背莫名竄上一股寒意。
這是她期盼已久的事,是曾經無數次心心念念的場景,在她徹底死心之後,卻成為了現實。
他喜歡她。
他親口承認。
她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鼻子一酸,心底湧上一陣苦澀。
他喜歡她?
“可你不是......”
她頓了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恢複正常。
“你已經......”
“和楊靜姐姐結婚了。”
“我知道。”
他牽起她的手,“直到現在我才看清自己的心,确實太晚了。但我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她,我喜歡的,是你。”
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把白似錦吓了一跳,她像躲避瘟神般,飛速地将自己的手抽出。
“你已經結婚了。”她重複了一遍。
“她也覺得我一直拿你當妹妹,即使她懷疑,也不可能懷疑到你頭上來。”
孟繁晨耐心向她解釋。
他到底在說什麼?
白似錦頓生一股極強的割裂感。
為什麼?孟繁晨會與自己記憶中的模樣截然不同?
還是說,自己從來就沒真正認識過他?
恍惚間緩過神後,她發覺自己渾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甚至有點站不穩。就在孟繁晨想要扶她時,她先一步退後,緊緊扶上了欄杆。
“你......”
“離我遠一點。”
她有些喘不過來氣,熟悉的感覺伴随着強烈的惡心,她意識到她又犯病了。
她這樣的情況,孟繁晨是了解一點的,于是趕忙問:“要不我送你回去,你吃點藥,緩一緩,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很突然,但我是認真的。”
“不用!”她厲聲拒絕。
無論在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做什麼決定,他總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
就像現在,她已然情緒波動到了失态的地步,他卻依然能夠沉靜自處。像是方才講的所有,于他而言,都是些細碎平常的事。
她喜歡了很久的人,終于對她告白了,在他結婚之後。
好不容易将情緒平複下來,白似錦發覺自己喉嚨堵塞着,難以開口再多說一個字。
而孟繁晨,還是靜靜地看着她,好似一切盡在掌握中,勢在必得。
“孟繁晨,我不接受。”她一字一頓地告訴他。
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她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痛苦。
人,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爛掉的?
曾經最最珍貴的回憶,早已被她浸泡在了福爾馬林裡,曆久彌新。每每回憶起來,鮮活的畫面總浮現在眼前。
求之不得,終成心魔。一年一年過去,這層美好的濾鏡越疊越厚,也越來越堅固,仿佛永遠不會有破碎的那天。
白似錦十二歲那年,白氏集團風頭正盛,平穩度過危機後,以勢不可擋的力量在業界冉冉升起。在經曆低谷後,白紹霆手段愈發很辣,在生意上得罪了一些人。
一次意外,她被綁走,直至過了很久才獲救。
從那個地方出來後,她就被送到了醫院調養。精神出現了極大問題,她開始頻繁地出現幻覺,可怖的畫面在腦海中瘋狂扭曲,她被折磨得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傷心難過的時候,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待着。可人啊,就是矛盾,當白紹霆忙于工作,每天都沒有人來看望她時,她反而更難受了。
那個暑假,她經常一個人下樓散步。
醫院後門,有一大片空地,那裡有個小操場,很多人傍晚的時候會來操場運動鍛煉。
她幾乎每一次,都要被籃球場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
那個男生腿部肌肉發達,小臂緊實有力,籃球落入他手中,總能揚起好看的弧度,最終精準入籃,引得周圍不少圍觀群衆喝彩。
夏日燥熱,他的球服被汗水打濕,勾勒出完美的身材輪廓。他的腿特别長,所以動起來很好看,充滿着生命力。
起初,她隻是遠遠地看着。後來,她開始拿畫本勾勒男生運動的場面。
有一次,籃球砸到了操場外,不停地滾動,跑到了她鞋邊。
看着男生朝她跑來,她莫名緊張,心跳頻率瞬間加快。她倏地站起,頭也不回地逃離了這片場地。
等回到病房,她心跳還是很快,甚至連耳朵都在發熱。她不太清楚自己這是怎麼了,剛剛看到他靠近,為什麼會下意識想跑......
等等!
一道靈光閃過,她意識到了一個超級嚴重的事情——她的畫本落到方才的座位上了!
她拔腿就要“故地重遊”,可剛踏出病房門,她就立刻停住了腳步。
現在回去,豈不是要被他抓個正着?
絕對不行!
但是......
那個畫本她畫了好久。
第二天傍晚,她悄悄來到醫院後門處,觀望了一會,發現她的畫本正安然無恙地待在昨天的座位上。
她不由松了一口氣,還好。
而那個男生,依然在球場上打籃球,注意力根本不在這邊。
她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飛速溜到了昨日的座位旁,終于拿到了畫本。畫本停留在了她昨天速寫的那頁,隻不過,速寫旁邊多了幾個用鉛筆寫的字。
——“原來你一直坐這裡,是在偷偷畫我( ?? ω ?? ) ”
她的臉頓時紅了起來,拿起畫本,看向操場上的人。
同一時刻,男生剛投進一個完美的球,正巧轉過身,看向了她。他開心地笑了,笑容中帶着一絲戲谑。
她拿起畫本,快速地跑了。
他為什麼要莫名其妙對她笑?!
回到病房後,她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不過,他笑起來還挺好看的,幹淨純粹,讓人覺得舒服溫暖。
一直沉悶着的日子,突然有了一些樂趣。一束光,悄悄透過病房的窗戶,照了進來。
之後,她與他之間形成了一種特别的交流方式。
她依然每天傍晚去看他,不過,她會故意将畫本留在座位上,在速寫旁邊,也寫下一些文字。
——“你曬黑了。”
附上一個吐舌頭的鬼臉。
第二天,來到座位上再度拿起畫本時,她會收到他用鉛筆寫下的回複。
——“才沒有!`(*>﹏<*)′”
——“你畫得真好,是學美術的嗎?”
......
一來二去,她好像和他成了朋友,孤單的住院時光逐漸沒有那麼難熬了。
很快,一個暑假過去,她的情況在緩慢地好轉,快開學了,她的出院手續已經辦下。
這天,她像往常一樣來到醫院後門的操場,尋了好久,卻不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慌亂地來到她常坐的那個座位,畫本依舊在那裡放着,最新一頁的速寫上卻沒了他的回複。
失落感湧上心頭,她頓時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看着太陽在天邊落下,她的心也随之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尤其是習慣孤單時,有一個總是陪伴你的人。
可他突然消失了。
分别太過突然,她甚至沒來得及好好告别,沒來得及問清他的名字。
不知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還是冥冥之中緣分使然。三年後,她十五歲,在初三那一年,再一次遇見了他。
這一次,她終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那天早上,好不容易睡着的她被樓下極大的說話聲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推開房間門,走到長廊,倚着欄杆朝樓下客廳望去。
白紹霆正和一個男人交流,好像是在談生意上的事。
男人的模樣讓她覺得熟悉,總感覺在哪裡見過。
她俯瞰了一會,困頓地打了個哈欠,撓了撓頭,頭發上的一個黑色小卡子卻突然松了,掉了下來。
還沒等她抓住,發卡就順着欄杆朝樓下客廳降落,不偏不倚地砸到了那個男人的頭上,随後“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
男人撿起地上的發卡,疑惑地擡頭。下一秒,她與他四目相視,她看清了他的正臉。
記憶打開了一條裂縫,男人的面孔逐漸與她腦海中某個人的模樣重合。
砰、砰、砰......
這一刻,她無比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意識到自己剛醒,頭發亂糟糟的,整個人衣衫不整,她有些無地自容。
那段時間,白紹霆和孟繁晨頻繁地有商業上的合作,所以孟繁晨經常來白紹霆家裡。
她開始期盼周六下午,孟繁晨十有八九會到來的日子。
有一種酸澀的情感,在她心底悄然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