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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傳記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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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父親」編就的草鞋,她提着燈,被歡騰的孩子們擁簇着前往山中。

「母親」總是不放心地跟來,讓她小心腳下潮濕泥濘的土地。

路上,她折下濕漉漉的草葉,折成草蟋蟀和草風車,彎身遞給孩子們,即便如此,自己會尋歡作樂的孩子們随手拾起山林裡的樹枝就可以玩得不亦樂乎。

翠綠的螢火飄浮,村中遇到的大人噓寒問暖,問孩子們今晚又要帶她迷路到哪去了,小心她的母親又要急哭了。

“才不會呢!”孩子們不甘示弱地反駁:“我們對這裡可熟了!才不會讓明日朝姐姐迷路!是伯母太緊張了!”

被調侃的「母親」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牽上明日朝的手,緊緊的,沒有放開。

晚上入睡的時候,明明是盛夏,對方卻好像怕她着涼一樣,被火光照亮了面龐的女人在她身邊為她掖好被子,末了,又躺在旁邊,一手支着腦袋,一手搖動蒲扇,為她扇風。

「父親」将屋門關好,隻支起透風的木窗,屬于泥土與稻谷混合的氣息并不濃郁,但是幹燥得讓人安心。

「母親」講故事哄她入睡,她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艘船遇到海難來到了一座荒無人煙的島嶼,無法再回到家的人們決定在那片土地上安居下來,那就是他們的祖先。

「父親」還說,等到今年秋天割完稻子,他會帶她去村外看病,治好她不能見光的毛病。

「母親」則說到時天氣會變涼,她要趕緊為他們縫多幾件禦寒的襖子。

她就那樣在他們一言一語的笑聲中昏昏欲睡,陷入了日複一日的夢境中。

村中甯靜平和的時間,與外界民不聊生的慘狀完全不同。

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母親」其實并非她的母親。

「父親」也并非她的父親。

春天的時候,她跟随那個被強盜淩辱至死的少女亡靈的記憶來到這裡,這對夫婦正在夜晚的河邊哭泣。

奇怪的是,他們甫一見到她,面色憔悴的女人就狂喜地奔上前來抱住了她。

後來她才知道,對方精神失常,錯将她當成了自己春天死去的女兒。

他們将她帶回了座落在山間的家,不但給她柔軟溫暖的衣服,還為她煮熱乎乎的暖湯,就算發現她白天不能見到日光,也沒有表現出一點懷疑和害怕,反倒更加細心溫柔地關懷照顧她。

村中的人也都知道,她隻是一個突然闖入這裡的異鄉人。

但他們什麼也沒說,默認了「母親」和「父親」的做為,仿佛全然接納她一樣,将她當成了他們的女兒。

這樣的日子美好得就像一場夢。

但是,她想,也許他們隻是為了将她這個外來人,像那個少女一樣,在來年的春天裡獻給這裡所謂的‘神明’。

在村中,有一個地方不能随意前去。

那是‘神明’所在的地方。

據說,在深山的盡頭,在遠離大海的地方,庇護他們的‘神明’就在那裡。

村裡的人都說,從千百年前起,就是祂的庇護為村中帶來了平和,是祂保護了這片土地免受外界的妖鬼侵擾。

其餘的他們默契地緘口不言。

在神魔混亂的時代,脆弱渺小的人類能得到這一方淨土,已經不會去奢求保護他們的究竟是神是魔。

同理,每年獻上一位少女就能讓其他人活下去,也已經是很小的代價了。

一切都隻是為了活下去。

【你不殺了他們這樣的人類嗎?】

耳邊突然響起這樣缥缈的聲音時,她還身處在秋天的睡夢之中。

【你還在猶豫什麼?】

【再不動手,他們就要殺了你了。】

身體裡還有别的東西存在。

雖然微弱,無法占據她的意識,也無法主導她的行動,但是,切切實實有什麼東西像纏繞的樹根,蠻橫地盤踞在她的身體裡。

就像會呼吸和汲取養分的種子,具有想要從她這個作為容器的身體裡破土而出的生命力,十分不安分,好幾個不同的聲音總是不眠不休地在吵架。

吵的内容聽不清楚,密密麻麻的,那甚至算不上人言,更像是從深淵盡頭吹上來的風,晦澀,陰冷,一眼望下去,隻有一片表達不出任何東西的黑暗。

一開始覺得很煩,真吵,十分排斥。

與過去影子一樣相伴于她左右的聲音不同,她讨厭自己身體裡突然多出來的異物,它們讓她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個傷害她的八岐大蛇和死掉的須佐之男。

她用尖銳的利器割開自己的胸口,希望它們從自己的身體裡滾出來。

赴死一般的自戕每次都需要克服本能的恐懼和勇氣,她沒有猶豫,渴望以此結束永不停歇的痛苦,但那往往隻會帶來綿長的劇痛,意識幾度陷入短暫的黑暗後,很快又會被身下湧起的潮水撫平。

嘈雜的聲音依舊在靈魂的深處湧動,像懸崖之下想要攀上來卻已經紮根在她近乎幹涸的、土地上的怪物。

無論如何都無法爬上來。

漫長的時間裡,她能感覺到它們日以繼夜地想要奪取這具身體的主導權,為此,它們有時會窺探她的記憶,有時會試圖蠱惑左右她的思想,但起初大多的時間,都在吵架。

時間久了後,竟然開始慢慢習慣,有時無聊還覺得熱鬧有趣,就像在看亂成一團的毛線球和一群扭打在一起的貓咪……咦,這樣的形容是不是太過可愛了?

無法從自己的身體裡将那些異物剔除和剝離,在過去漫長的旅途中,她便反過來,嘗試支配它們。

她開始和它們交流。

交流的第一步是交換名字。

她說:“我的名字是明日朝。”

“你們呢?”

嘈雜的聲音瞬間靜下來。

随即掀起海浪一般此起彼伏的笑聲。

她知道,那是一種排山倒海的嘲笑。

惡意的、傲慢的、輕蔑的,難得統一的——

猶如俯瞰草芥一般居高臨下的譏诮。

明明不是人言,但是,意外的,她卻聽懂了它們想表達的意思。

——【隻不過是個人類。】

但是她沒有在意。

相反,她自顧自笑了起來:“既然不說的話,那我給你們取一個名字吧。”

“第一個聲音叫「咪咪」。”

“第二個叫「妮妮」。”

“第三個叫「嘟嘟」。”

“第四個叫「喵喵」。”

“第五個叫「肉肉」。”

“第六個叫「毛毛」。”

那些聲音又靜下去了,好像不想理她了。

就像把手探入漆黑如死水的影子下一樣,驚不起一點漣漪。

也許是真害怕她用這些滑稽可愛的名字稱呼它們,那些聲音很長時間都沒有出現。

但是它們的存在還是潛移默化地影響着她。

無數的亡靈怨鬼所形成的哀嚎源源不絕地折磨着她,在那些密密麻麻啃食着靈魂的痛苦中,它們的聲音從不知何時開始,總是不斷地蠱惑她犯下殺孽。

它們說,憎恨與憤怨會成為她的力量,隻要她将一切都獻予它們,它們會讓她什麼都得償所願。

【你不想殺了背叛你的八岐大蛇嗎?】

【你不是想找到須佐之男嗎?】

【還有高高在上的太陽女神,為什麼她要讓你遭受這樣的苦難?】

有時候聽得煩了,她會繼續自戕,以尋求片刻的安甯,但是,奇怪的是,那些痛苦竟然是她現在的身體裡面最具有生命力的東西,強烈,洶湧,而且永遠都不會麻木。

她在秋夜裡起身,小心翼翼地不吵醒身旁睡着了的兩人,當她在玄關前用割稻子的鐮刀切開胸前的血肉時,那些聲音終于随着噴濺而出的血液沉寂了下去。

自月光下遊離的潮水将她濺上牆上和木闆上的血都舔舐殆盡。

她寂寂地将鐮刀放回原位,身後突然傳來「母親」擔憂的聲音:“……明日朝,你在幹什麼?”

她一愣,顫動的指尖不動聲色地攏好胸前的衣物,然後回頭,笑道:“我吵醒你了嗎?母親。”

對方站在黑暗中,其瘦弱的身影安靜得像一抹發黑的青苔。

屋外的柿子樹被風吹動,枯黃的落葉飄進窗裡來,月光下的影子似乎也晃動起來。

她的「母親」在那樣的光影中走上前來,被歲月雕琢的臉終于在眼前變得清晰:“……你是睡不着嗎?做噩夢了?”

“……隻是有些擔心今年的收成。”

她笑道。

周圍的影子安靜地蟄伏下去。

“傻孩子,幹嘛為這樣的事情睡不着呢?”她的「母親」無奈地失笑:“雖然今年的稻子确實長得不好,但村中大家都是這樣的,這又不是你的錯。”

粗糙的手輕輕牽起她的指尖,屬于生命的溫熱通過柔軟的掌心傳來,「母親」為她輕輕披多了一件衣物,将她擁進懷裡,哼歌哄她睡覺。

她在那樣柔軟溫暖的懷抱中閉上眼。

寒冷的冬天很快如期而至。

當冬天的第一場雪降臨大地時,「父親」正将院中黃澄澄的冬柿都摘下,捧進屋裡給她。

末了,他說雪停後,要去外面看看還有沒有野菜摘,還要将柿子曬幹,制成柿餅。

今年發了好幾次洪水,秋天的稻谷收成不好,這個冬天村裡的人都過得緊巴巴的,自己家裡懷揣的食物一點都不舍得拿出來分給别人。

青天白下,取暖的炭火在火盆裡泛着紅光,屋裡屋外因她不能見光而關得嚴實,「母親」為她剝柿子的皮,突然和「父親」提及要帶她去村外治病。

她一愣,說大冬天的,為什麼還要出去呢?

——不然就沒時間啦。

「父親」這樣說。

「母親」也附和,說春天又要耕種,難得有時間。

但冬天實在不是個遠行的好時機,不知是他們在和村裡人聊天時說漏嘴還是如何,村中的人有所察覺,總是時不時來勸阻他們,說外面太危險了,她又不能見光,實在不應該這個時候走。

某天深夜,她的「父親」突然将她叫醒,着急忙慌地牽起她的手,推開家門,不斷地往前跑。

“發生什麼事了?父親。”

沒有驚訝,也沒有慌亂,她被拉着跑的時候,相當的平靜。

可是,「父親」無暇回答她。

身後,她的「母親」拿着一個輕便的包裹追來。

冬天還沒有結束。

冬夜的山間相當安靜,林裡的積雪未化得完全,一眼望去,是蒼冷幽藍的色調。

但是,很快,就有連綿的火光點亮了漆黑的山間,屬于人類的火光像嗅覺靈敏的獵犬,追着他們的腳步而來。

「父親」喘着氣,帶着她奔至河邊,河岸邊停留着一隻木船。

「父親」将她推上船,「母親」将身上的包裹扔給她,小小的船隻在結了層薄冰的河面上晃蕩,他們用盡全力推動它,使其順流而下。

回頭,村中人熙熙攘攘的咒罵從黑暗中傳來,「父親」擋在「母親」前面,憤怒而絕然地說他絕對不會再讓自己的女兒去當活祭。

「母親」不斷地哭泣,對着她漸行漸遠的船隻說着明日朝,你要活下去。

——母親和父親希望你活下去。

被扔進船裡的包裹在動蕩的慌亂中早已散開,裡邊有幾件夏天就在縫制的衣物、平時為她打理長發的木梳、還有好些沾了糖霜的柿餅。

船隻在黑夜中前行,身後的聲音被越抛越遠,有雪白的蘆葦蕩漸漸飄來,滿目的白雪飄揚,在前方的深處,一棵熟悉的、巨大的櫻花樹在眼簾的盡頭伫立。

細密的眼睫擡起。

她坐在船裡,望向蒼穹下盛開的櫻花樹。

仿佛察覺到有人來,無數少女的亡魂突然從櫻樹下浮起,恸哭地飄來。

‘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我不能活下去……’

‘為什麼我得為了别人去死……’

水面上有飄落的花瓣。

朦胧的月光中,雪安靜地落下。

她從船隻上下來,踏上了那片土地。

“都到我這裡來吧……”

她這麼說,振袖,向着櫻花樹下的亡靈張開雙手。

漆黑的河流以她為中心從地表上蜿蜒浮現,湧動起洶湧的潮水,排山倒海地吞沒了眼簾之中的绯色。

紛揚的白雪中,過去的光景似乎在眼前一一閃現。

在記憶中,那座無人的島嶼上,有一棵櫻花樹。

曾經荒無人煙的島嶼,在千年的時間裡,曆經滄海桑田,迎來了海上落難的人類。

存活下來的人類在此繁衍生息。

本是尋常草木的萬年櫻在千年間受到神明的神力滋養,曾經幾百年都等不到一次花開的萬年櫻誕生了靈識,在漫長的年歲中璀璨地盛開,年複一年庇護着這片土地,再也沒有謝過。

櫻花的記憶鋪滿冬夜的河流。

冬天還沒有結束。

雪簌簌地飄。

覆蓋大地的白雪與飄揚的蘆葦蕩融為一片,漫天飛舞的雪花在驟然刮起的狂風中呼嘯。

他步履蹒跚地往前走。

山路陡峭,積雪從漆黑的枯木上落下。

雪地上留下的足迹輕重不一,像蛇群淌過,蜿蜿蜒蜒。

山裡開了白色的山茶花,一眼望過去,與滿目的白雪融為一體。

有開山鑿地的動靜從身後傳來。

但是,他沒有回頭。

他隻是不斷地撥開蘆葦蕩往前走。

身上鮮紅的血落下。

滴滴答答。

豔紅的山茶紅在雪地上綻放。

曾經纖細豎起的蛇瞳開始煥散,紫羅蘭的色彩被血染紅。

他虛了虛瞳孔,不斷地往前走。

紛飛的積雪迎面而來,蒼穹之上的月光靜悄悄。

缭亂的風吹揚了他雪白的發和衣角。

不再輕盈的色彩被破碎的血色占據。

千年前的冬天還沒有結束。

【回去吧……】

近了……

落入眼眸中的大樹被雪霧迷蒙。

【回伊勢吧……】

近了……

樹下有長眠的靈魂在其中影影綽綽。

【回伊勢神宮吧……】

近了……

雪白的上衣,绯紅的裙袴。

聖潔的白山茶。

墜落的斷頭花。

【明日朝……】

傳說中古老而神秘的存在擡頭,那一刻,過去中的神明好像褪去了所有繁複聖潔的外衣。

他用一種近乎坦誠與義無反顧的姿态,向着鋪天蓋地的大雪和绯櫻,發出最後低啞而虛弱的聲音。

【一起,回伊勢神宮吧!】

狂亂的冷風和白雪在天地間呼嘯。

被風吹散的言語沒能傳達到她的耳邊。

身後,與他同源的巨大白蛇,自上而下對着他張開了可怕的血盆大口,轉眼就将他的色彩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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