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觀禮席間響起壓抑不住的細微騷動和吸氣聲。月見循着長老熱切的目光轉身,一位不速之客,在侍女們衆星捧月般的環繞下,儀态萬方地款款走來。
那是一位衣着華美至極、氣場迫人的貴婦。相較于月見的青澀,她周身散發着成熟女性特有的風韻。但那張足以魅惑男人的臉保養極好,若非谷川家核心成員,外人絕難從這張傾倒衆生的容顔上判斷她的真實年歲。
“月見。”女人行至月見面前站定,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完美卻毫無溫度的假笑,“别來無恙。”
【此刻,不知何處的黑暗房間】
“谷川夫人?”有人對着畫面裡女人的面容提出驚訝的質疑,“就憑她?區區三等咒力,背後也無強橫勢力支撐。她能做什麼?又能改變什麼?”
“她不需要‘做’什麼。”知情人冰冷的聲線在黑暗中響起,帶着洞悉一切的嘲弄,“或者說,她隻需站在那裡,本身就足夠了。”
“什麼……”其他紙門後響起一片困惑的唏噓,那人犀利地指出,“谷川夫人承諾,她亡夫生前為協會所做的一切,在這之後,她會竭盡谷川家所有資源為協會繼續做事。”
“這……”
“别忘了,谷川家不止谷川月見這一脈繼承人。”
“但是,當初言辭懇切請求谷川月見繼任的,不正是族中那幾位掌握話語權的長老嗎?”
“形勢早已不同。先前擁戴谷川月見的人裡已經出現了抱怨的聲音。谷川月見跟着五條悟學了不少本事,包括那套離經叛道、藐視規則的做派。”那人說,“遵循祖制。光這一條,谷川月見就做不到。”
***
【同時,谷川主家宅邸】
月見本想忽視女人的“禮貌”問候,但周圍無數雙眼睛在看,無數雙眼睛想要挑她的錯。
“您有什麼事?”
她維持着表面的平靜,“如您所見,儀式正在進行,所有人都很忙碌。可以等儀式完再找我嗎?”
女人輕笑,帶着刻意的做作:“哎呀,怎麼沒人把流程給你講明白嗎?”她轉向松本長老,聲音陡然拔高,确保全場都能聽見,“長老莫非忘了告知月見?授予族徽之人,必須是繼任家主的至親。這可是祖制。”
“我生父母已經去世了。”月見明白了對方的用意,很快冷聲回應,“這件事,我已經全權委托長老代勞……”
“抱歉……”
“長老……”月見預感不好地看向他,隻見他面露難色,眼神躲閃。
後面的話,她已經猜到了。
“谷川家傳承千年,祖制森嚴,從未有過半分懈怠。”老者避開月見的視線,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強硬,“即便你父親在世時,也謹遵此禮,從不曾僭越。”
“……”
“谷川夫人,”長老見月見不說話,以為她默認了,便轉向那笑容滿面的女人,姿态謙卑,“請您接過族徽,為月見……”
“不行!”
“月見,”女人微微傾身,用隻有近處幾人能聽到的、充滿惡意的低語“提醒”道,“當衆拒我,非但儀式無法完成,場面也會變得極其難堪哦。”
“我說了,不行——”她清晰堅定地又拒絕了一次,瞬間壓過了場内的竊竊私語。
“這成何體統!”松本長老勃然變色,厲聲呵斥。
“長老,我無意令您難堪。”月見在他發作前搶先開口,“前日商議流程細則,您親口應允,由您代授徽章。此刻突然變卦,是對我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嗎?”
直擊要害的質問,老謀深算的松本長老臉色微變。他立刻将矛頭轉向集體:“當時是老朽思慮不周。但在遵循祖制這一根本大義上,諸位長老一緻決議,不容更改。”
月見的視線掃過席下那些沉默的長老。有人眼神閃爍,避開她的目光;有人面無表情,如同泥塑木雕。她心如明鏡:這些人或被協會威逼利誘,或打心底裡厭惡她即将推行的變革。
此刻想獲得他們的支持,無異于癡人說夢。
“難道要因為我這個繼母,就放棄唾手可得的家主之位嗎?”女人故作惋惜地歎息,聲音卻清晰地傳開,“繼承大位者,當有容人之量,不拘小節。月見,我知道你對我心存芥蒂……”
“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月見斬釘截鐵地回應。
“既然如此,”松本長老臉上僞裝的惋惜瞬間褪去,換上冰冷的公事公辦口吻,“我們也隻能重新評估您繼承家主的資質了,月見小姐。若連最基本的祖制都無法遵循,我等如何能将谷川家的未來,交托于您手中?”
看台席上,壓抑不住的嗤笑和幸災樂禍的低語如毒蛇般蔓延開來。月見眼角餘光瞥見,人潮邊緣,一隊身着谷川家術師服、氣息精悍的人影悄然聚集。
他們顯然早已在此待命,隻等一聲令下,便要“請”她離場。
這刺骨的寒意,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母親離世時,父親很快另娶他人,并為将她培養成日後聯姻的“籌碼”而苛待她,家族裡沒有人敢替她說一句公道話。
長大後覺醒了術式,父親明知禅院家女性的艱難處境,仍執意将她送過去,也是族裡長老在背後推波助瀾。
父親死後,家族風雨飄搖,他們又卑躬屈膝,哀求身負家傳術式的她回來力挽狂瀾;如今見她觸及他們根本利益,便又想故技重施,将她像棄子般再次驅逐……
她明知這是精心設計的死局,卻仿佛深陷泥沼,無力掙脫。
因為她可以忍受屈辱,可以包容算計,可以對滔天惡意視若無睹……但唯獨此刻,她絕不允許這個女人,頂着“母親”的名号,代替她生母完成這神聖的儀式,日後在族譜上與她生母并列。
她無法代替死者去做出原諒。
周遭的議論、長老的斥責、女人假惺惺的勸解……彙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漩渦,将她緊緊包裹。前所未有的慌亂攫住了她,該如何破局?她腦中一片空白,指尖冰涼。
絕望的窒息感幾乎要将她吞噬的瞬間,她的目光猛地撞進了一雙眼睛。
——有人從容不迫地從觀禮席中站起,無視周遭所有的騷動與驚愕,一步步,堅定地朝着祭壇中心走來。
那雙蒼藍色的眼瞳,穿透紛亂的喧嚣,如同破開陰霾的晴空,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身影。
是五條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