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收到老師親手做的禮物。”她将玩偶貼在臉頰邊,布料柔軟,似乎還殘留着陽光曬過的溫暖氣息。
五條悟送來了很多東西,把禮物全拆完後,剩下的都是一些他日常出差時逛到喜歡的就買下來的新奇小玩意兒。
“我還以為老師隻會送草莓布丁呢。”
這麼說似乎有點瞧不起人。
五條悟忽然神秘地笑了。他牽起月見的手,引導她按下玩偶圓滾滾的手掌。掌心打開,裡面竟然真的藏着一個粉色的布丁。
***
後來,月見和五條悟分享了很多近日學習家主事務的故事。繁瑣的禮儀流程、各方勢力的試探、以及對父親驟然離世的複雜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壓力巨大。
她本以為五條悟會對這些正事興緻缺缺,可那雙藏在墨鏡後的藍眼睛始終專注地望着她,聽得也很認真。
“兩位長老本就對女性繼承家主之位頗有微詞,認為我年輕,經驗不足,力量也未達巅峰。”
“所以讓月見在慶典前仍愁眉不展的,就是這件事啊?”
“還有很多煩心事。”她如實承認,“隻是這件事最棘手,而且迫在眉睫。”
“有試過折中方案嗎?”五條悟随口提議,“比如兩方輪流使用資源,或者設立考核标準去選定,誰達标誰上。”
月見搖了搖頭:“我提出過類似的表達,但都被雙方以不合祖制、過于兒戲為由駁回了。”
她知道族老們表面上恭敬,實則步步緊逼,家族中有一方勢力試圖讓她難堪,證明她無法勝任家主的位置。
“月見願意聽聽我的看法嗎?”
“當然。”
這是第一次,她和她的五條老師一起讨論家族的政務。也是第一次,她聽到五條悟以“家主”的身份,而非僅僅是她強大的老師,給予她實質性的建議。
“老頭子們吵‘誰有資格’獲得資源,問題根本不在于‘誰’有資格,而在于月見想讓‘誰’有資格。或者說,讓‘什麼’有資格。”
“什麼……”月見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玩一個别人制定的、并且顯然不利于你的遊戲規則,會陷入被動是必然的。因為在對方擅長的規則遊戲裡周旋,而非行使家主的主導權。”五條悟的聲音忽然沉了下來,“如果将問題核心從"争奪者是誰"拉回到"月見想建立怎樣的分配原則上"。這樣一想,是不是感覺豁然開朗多了?”
“由我來建立分配原則……”
月見似懂非懂地愣了一下。
“這本來就是作為家主重要的權利啊。”他又恢複了輕快的語調,“隻要月見做好覺悟,這個問題一點也不麻煩。”
“老師的意思是……”
“要讓那群老古董滿意,困在現有資源裡打轉可不行。”他豎起兩根手指,“要麼讓谷川家的‘盤子’變得更大,獲取更多資源,多到他們分不完;要麼,幹脆改變整個‘分蛋糕’的規矩,讓谷川家從此跳出這個無聊的争鬥場。”
“老師,”月見哭笑不得,“後者相當于擺爛了吧。”
“但對你來說或許更合适哦。”他的目光突然變得深邃,“月見也不希望谷川家介入總監會那灘渾水吧?現在這是一個機會。”
月見低下頭,沉默了片刻,才輕聲承認,“是這樣沒錯。這些天我和很多人聊過。長老們整天挂在嘴邊的都是‘宏圖偉業’、‘家族榮光’,可是……”
“嗯?”
“……我和家裡的園丁,花匠,侍女,管家聊完後發現,他們也是最了解這個家、最關心這個家未來的人。因為頻繁和他們接觸,聽取了他們的想法,長老們才會覺得我不聽話,輕慢長輩。”
月見深有體會地歎了口氣,卻突然望進他的眼睛,“所以現在很理解老師想要改變咒術界的心情。”
五條悟輕聲笑了,“不愧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是月見的話一定可以做到。”
“老師……”
分别的十幾天也不算很長,但總覺得五條老師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捧着華美頭飾的侍女走進來,乍然看到房間裡的五條悟,驚得手一抖,差點将托盤摔落在地。
“該準備出場啦。”五條悟從容地站起身,在離開前,他微微側頭,對月見留下輕描淡寫卻無比有力的一句話,“等會不要緊張。我在現場,會一直陪着你。”
“嗯……”月見還沉浸在方才的對話中,直到他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門口,才突然站起身叫住他:“老師!”
五條悟無聲地回頭看她。
“有句話剛才不好意思說,現在說也覺得很自戀。”
“嗯。是什麼?”
月見深吸一口氣,眼前浮現出那些園丁、花匠、侍女、管家們樸實慈祥的臉龐,還有他們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期待,“我覺得……他們好像已經等我回來……等了很久很久了。”
***
五條悟踏出房門,在走出兩步後駐留。
人潮湧動,空氣中浮動着虛情假意的寒暄、綿裡藏針的試探,還有幾道粘稠得如同實質的不懷好意的視線,如同暗處的毒蛇悄然遊弋。
更顯眼的是——
藍色眼瞳倏然上擡,毫無遮掩地迎向高處。
幾隻漆黑的烏鴉靜默地停駐在高高的檐角。它們的眼珠冰冷地轉動,精準地鎖定着他的身影,在男人面前投下了難以掩飾、帶着咒術印記的監視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