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老闆邁着急匆匆的步子從樓上下來,見尚澤世穿着一身華麗的騎馬裝,以為她是從北原國來的公主、郡主一類的貴族,語調更谄媚了。
“哎呀呀!這麼國色天香的小姐光臨,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輝啊!”
小房子擋在尚澤世的身前,再次趾高氣揚地重複了一遍尚澤世的需求。不料,老闆開始東拉西扯地講些别的事情,被尚澤世當場點破。
“是哪位大人物買下了最好的包廂,最貴的郎君也在那兒吧?”
“小姐您别見怪,能來小店的客人确實都不是一般人,我要是透露了他們的身份,小店的招牌可就砸了。還有别的好包間和俊俏郎君在二樓恭候小姐呢!保準讓小姐盡興,您看要不咱……”
第一次來喝花酒就被别人搶了先機,尚澤世心中不爽極了。
論地位、論财富,皇帝有哪樣會屈于人下?
“寡人倒要看看,今夜是誰在此處嚣張。”
老闆聽到尚澤世自稱為“寡人”,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這時,小房子把袖管裡的龍紋金牌露出了一半給老闆看,尚澤世的皇帝身份昭然若揭,吓得老闆戰戰兢兢地就要往地上跪。
尚澤世并不想看到滿屋子的人下跪,便示意小房子去攔住老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老實交代,是誰包下了頭牌?”
一條胳膊都被挾持住了,老闆卻還支支吾吾的不肯交代。
眼中閃過一絲懷疑的尚澤世合起檀香扇往手心裡一敲,小房子瞬間會意,湊到老闆的耳邊惡聲惡氣地放狠話。
“你的主顧再有權勢,至多就是親王,現在正問你話的可是皇帝陛下,欺君可比得罪你的主顧死得快!”
老闆聞言,渾身抖成了篩子,終于吐出了實話。
“是端郡王。”
答案不算出人意料,因為尚澤世早有心理準備。
一向花天酒地、男女不忌的三舅,怎會錯過醉月迷花樓這種“好地方”?
“他每次來花費多少銀兩?”
“郡王爺之前每次來不超過五百兩,去年六月起,回回都能花上千兩。”
驚人的數額導緻尚澤世喝花酒的興緻一下減了大半。
但凡端郡王私吞了金礦收入之後,沒敢花出去而是藏了起來,尚澤世都不至于像此刻這般震怒。
震怒歸震怒,尚澤世并不想白來一趟。
“寡人今夜到此的事情不許驚動任何人。你隻要乖乖配合,自有你的活路。現在去把你家的俊美郎君叫幾個過來,本郡主要一醉方休。”
“本郡主”三個字被尚澤世刻意加重了,老闆聽後心領神會,高聲吩咐小厮們:
“快去準備上好的酒菜,把歡喜、如意、可心叫去二樓的一号雅間,好好伺候郡主!”
到了包間之後,小房子習慣性地站在旁邊等着伺候尚澤世。尚澤世不想讓自己還有身在宮裡的感覺,就讓小房子去樓下看看舞蹈、吃吃點心。
不情不願的小房子走了不一會兒,三個衣着單薄的年輕男子笑盈盈地走了進來,其中兩個還帶着樂器。
三人給尚澤世屈身見禮,尚澤世從桌旁起身走了過去,用檀香扇挨個挑起下巴來端詳長相。
“見過郡主,小人名叫歡喜,今年十九了。”
“見過郡主,小人名叫如意,今年十八了。”
“見過郡主,小人名叫可心,今年十七了。”
平心而論,三個人長得都不差,但沒有帶給尚澤世眼前一亮的驚豔感。
歡喜一看就是有經驗的,觀察到尚澤世的眼神中有些失落之後,立即主動出擊,站起來道:“小人願為郡主彈奏一曲,以助酒興。”
拿着一把箫的如意不甘示弱,“小人會吹箫,可與歡喜合奏。”
“好好好,你們合奏一曲。”尚澤世轉身坐了回去,單手指着自己的帽檐說:“誰更出色,本郡主就賞他一串珍珠。”
人分三六九等,珍珠也有高低僞劣。
醉月迷花樓不是沒來過拿假珍珠裝闊的客人,老闆為此再三提醒過歡喜等人,要小心提防騙子。
可尚澤世的帽檐上的珍珠,從圓度、到大小、再到光澤,無一不是上品,在燭光的映照之下,更是熠熠生輝、璀璨奪目。
這樣頂好的珍珠,不要說一串,哪怕隻是一顆也能換得百兩銀子。
因此,歡喜和如意一聽賞賜是尚澤世頭上的珍珠,争先恐後地去搬椅子準備演奏。
兩個人坐下來開始合奏以後,酒菜被陸陸續續地送了進來。空手而來的可心殷勤地給尚澤世倒酒夾菜,指望着自己也能讨點打賞。
吃菜之餘,尚澤世被可心的溫聲軟語哄得連喝了好幾杯酒,沒過多久就感覺身上發熱、眼前發虛,整個人飄飄然了起來,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去聽合奏。
一曲奏罷,歡喜和如意湊到尚澤世的身邊,眼巴巴地問誰能得賞賜。尚澤世正暈乎乎的,連人臉都看不大清了,就随意指了其中一人道:
“你再來一曲,本郡主另做決定。”
被指中的是如意,如意竊喜地以為珍珠就要歸自己,便又開始賣力吹奏。
也不知如意吹的是哪裡的曲目,尚澤世居然聽出了一些和《玉簪花》的相似之處,不由得想起了在沐月亭折葉為笛的尤意情。
這一想,尤意情那時失落哀怨的眼神,像進到尚澤世鞋子裡的一粒石,時不時地就會硌得她心頭一緊。
因着不合時宜的回想,尚澤世剛有的一點歡愉盡數消去,隻餘無計可除的煩悶。
好容易來了煙花之地尋歡作樂,心裡卻在念着那個讓自己生氣的人。尚澤世覺得這樣的自己簡直太沒出息了,便又灌了幾口酒。
三人見她隻顧喝酒,不提賞賜的事,心急地湊上前去動手動腳。
一個捏肩,一個捶腿,一個按手,尚澤世被動得煩了,就站起來從帽檐上拔下一串珍珠,丢在了桌上。
“你們分去吧。”
說完,尚澤世搖搖晃晃地就想離開,被率先反應過來的歡喜拉住了一條胳膊。
“郡主何必着急走呢?留下來讓小人伺候您安歇吧!”
如果尚澤世此時的心情不錯,歡喜這人又長得夠好看的話,她是願意留下來的。可事實是,當下沒有哪點符合。所以,尚澤世走定了。
難得遇上像尚澤世這麼闊綽的女客,歡喜自然不肯輕易放過,見自己勸不動,就招呼忙着搶珍珠的如意和可心一起來。
三人擋在尚澤世的面前,殷勤媚笑着好言相勸,反倒激怒了尚澤世。
“想活命就滾開!”
尚澤世用了五成的怒意斥叱眼前的三人,平時慵慵懶懶的一雙銳眼此時完全睜開,淩厲盡顯。
見她凜然不可犯的樣子,三人俱怯怯地不敢再阻攔,乖乖地退到了一邊。
還沒等開門,老闆焦急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
“郡主啊!有個人讓我轉告您,貴府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