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知道。”
假山背後一下沒了言語,想來宮女們都吓傻了。小房子也愣在原地,滿臉疑惑不解的表情。
被人如此編排,尚澤世不可能不生氣。但理智告訴她,訓斥、懲罰,甚至是處決那幾名宮女,都無法徹底消滅謠言。
因為,流言在宮中紛傳的速度,不亞于八百裡加急的戰報,這會兒大概傳得合宮上下人盡皆知了。
适才,尚澤世如果放任小房子沖出去罵人,免不了要下旨懲戒宮女。如此一來,隻會更加坐實謠言。
屆時,宮人們口口相傳的就不是“陛下與太監厮混”,而是“與太監厮混的陛下惱羞成怒”了。
所以,尚澤世趕在小房子之前暴露了自己,為的就是力挽狂瀾,将事情的走向控制在自己手中。
“叫她們過來。”尚澤世不急不緩地對小房子道,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情緒。
早就氣炸了的小房子雙手叉腰,粗聲惡氣地喊了一嗓子:“你們這幾個不要命的東西還不滾過來!”
很快,四個穿着嫩綠衣裙的宮女跌跌撞撞、手腳并用地出現在了尚澤世的眼前,緊接着不約而同地開始磕頭求饒。
“求陛下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奴婢知錯了!陛下饒命啊!”
“奴婢一時嘴賤,萬望陛下開恩啊!”
“陛下寬厚仁慈,饒恕奴婢一條賤命吧!”
雖然尚澤世這個皇帝還未發話,但小房子在邊上嗔目切齒的,一副要活剝了宮女們的架勢,顯得此時的氣氛極度緊張。
已拿定主意的尚澤世既沒有搭理宮女們的求饒,也不吩咐小房子,而是悠哉地扇着檀香扇,任憑宮女們嚎啕。
小房子百思不得其解,不禁問道:“陛下何不下令處置她們?”
對此,尚澤世并不予回答,繼續保持默不作聲。
一個看起來至多豆蔻年華的宮女,承受不住無言的折磨,率先壯着膽子向尚澤世求解脫。
“奴婢自知犯下死罪,請陛下發落。”
另外三個宮女聽到同伴放棄掙紮,也跟着認命。一時間,又是一陣異口同聲的哀求響起。
看到宮女們主動認領了死罪,尚澤世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才終于發話。
“寡人不要你們的命,隻希望你們回去之後替寡人澄清,和太監厮混一事純屬有人亂嚼舌根、搬弄是非。”
至此,小房子恍然大悟,連忙打起了配合。
“你們如此诋毀寬仁賢明的陛下,心裡不覺得羞愧嗎?聽懂了就趕快謝恩,回去跟其他人好好解釋清楚!”
宮女們被唱紅臉的尚澤世和唱白臉的小房子完全說服,心甘情願地連磕了好幾個頭,在尚澤世溫柔地說了聲“退下吧”之後,齊齊掩淚離去。
宮女們一走,尚澤世立即變臉,當着小房子的面,咬牙切齒地道:“但凡換成那幫官員敢如此诋毀寡人,寡人今日定叫他們知道,何為皇家威嚴不可侵犯!”
小房子知道尚澤世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怯怯地應聲:“陛下威武,朝中豈有不懼者?”
話剛說完,小房子就意識到自己的馬屁拍得不妥了。
私吞金礦、濫殺平民、安插眼線的端郡王就是頭一個不懼君威之人,說“朝中豈有不懼者”實在虧心。
這個道理,尚澤世也曉得。
可她此時滿腹郁憤,根本顧不上計較小房子的這點失誤。
從聽說出銅縣“礦難”的隐情那時起就攢下的怒火,一度被她壓住,今日因為宮女們的妄言而徹底複燃了。
越想越上頭的尚澤世決定去百獸園抽陀螺撒氣,結果還沒走出禦花園,就被急匆匆趕來的小藍子給攔住了。
小藍子是小房子手下的得力幹将,尤意情這幾日喝的藥就是他給煎的。
“陛下……尤氏被……丁嬷嬷帶走了!”
小藍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完整話以後,尚澤世激動得差點踩了小房子一腳。
無怪乎尚澤世失去了冷靜,隻因丁嬷嬷是太後宮中地位最高的宮女。一旦丁嬷嬷出現在哪裡,就意味着奉了太後的懿旨。
“到底怎麼一回事?太後不是一直在國寺清修嗎?為何突然回宮了?”
尚澤世着急地連抛問題,直至小藍子開始回答,腦子才後知後覺:太後被驚動的原因其實已明了。
“宮中關于陛下的流言傳到了國寺,太後一回宮就派丁嬷嬷來聖安宮找人。丁嬷嬷帶走尤氏之際不曾言明太後之意,具體緣由恐怕要陛下親自前往長福宮才能知曉。”
事實證明,尚澤世小看了流言的内容,也低估了流言傳播的速度。
尤意情到聖安宮才幾日?連在宮外清修的太後都聽說了他的存在!
小藍子也是個懂事之人,自始至終不曾向小房子探聽尤意情的真實身份,隻知道尤意情之于主子是特别的,所以一有事情就急着來禀報。
正是念在小藍子的知分寸,小房子才把煎藥的事情交給了小藍子。雖然小藍子也是聖安宮的近役宮人之一,尚澤世卻沒有懷疑過他是端郡王的眼線。
除卻因為小藍子是小房子的徒弟外,更因為小藍子和小房子一樣,都是受過尚澤世的恩惠、曾經發誓要效忠皇家一輩子的人。
小房子也被突如而來的消息沖昏了頭腦,不管不顧地直接就問尚澤世:“陛下,這可怎麼辦?您要即刻去見太後嗎?”
即刻前往長福宮無疑于向衆人宣告:尚澤世很在乎尤意情。這樣做仍是會讓宮人浮想聯翩。
盡管尚澤世确實看重尤意情,但她也隻是看重尤意情在出銅縣冤案中的作用而已。
可萬一太後對流言信以為真,認為尤意情魅惑君心,尤意情的處境就危險了。
畢竟,他現在隻是聖安宮的一個奴才,即便是尚澤世的一個侍男,太後也是有權直接處置的。
在自己的名譽和尤意情的安危中搖擺不定的尚澤世,最終還是以案情為重,決定立即趕往長福宮。
等她火急火燎地抵達目的地,卻發現事情的走向并非自己所料想的那樣。
最為明顯的是,尤意情居然沒跪在地上,而是好端端地站着。這可不是一個魅惑君心的奴才能有的待遇。
其次,太後看尤意情的眼神居然一點都不嚴厲,甚至有些笑意。奇了怪了!
然後,丁嬷嬷也是一副含笑的模樣望着尤意情。怎會這樣?
最後,當尚澤世在太後旁邊落座,讓尤意情免禮起身後,聽見太後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這孩子怎麼不早些和哀家說呢?”